「我撿到她的那一刻,就想到讓她做公主的替身了。你們想想,公主金尊玉貴,我怎麼舍得讓她去朝堂摸爬打滾,去給人家做妾?!
「這些事情,自然是替身做就可以了。
「周瑾這孩子,有勇有謀,忍辱負重,我交代的事情,她都完成得很好。
「只是現在,她的使命結束了,也該回到她該回的地方去了!」
陸湛氣得發抖:「她該回的地方,又是哪里?」
李伯的聲線還是很穩:「我若不撿了她,她也難逃一死,給了她二十年的壽命,也該收回來了!」
不知何時,我已淚流滿面,緩緩從灌木叢走出,我望著熟悉的面孔,表情撕裂:
「憑什麼?憑什麼拼命向上爬的是我?背負人命的是我?給仇人做妾的還是我?!
「憑什麼我拿到的虎符,我控制的皇帝,我殺的北陽侯,我膽戰心驚地活,生怕最后辜負所有人,你卻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我替你的公主做的?!這到底是憑什麼?!
「哈哈!到底是憑什麼?!」
我雙眸猩紅,整個人幾乎癲狂。
幼年,我不被孟家喜歡,是這些人養我、教我、告訴我,我是公主,肩上的擔子是復國。
我信了,也認了,我按照他們說的,一點點去做。
我以為我做到了,我成功了,結果呢!什麼都沒了!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給別人做嫁衣,這一切,都是一場笑話!
我不是永寧伯的庶小姐,也不是李明昭,我到底是誰?
李伯臉上閃過一絲憐惜:
「孩子,我也不忍殺你,只是,李明昭只能有一個!」
陸湛周身寒冰籠罩:「除了你和駙馬,還有誰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長公主。」
李伯瞟了他一眼,手指動了動:「臨死之前,讓你們做個明白鬼也無妨!公主自己知道,還有永寧伯,真假公主都養在他那里,他也是知道的。
」
我已經聽不進去了,腦子里一團亂,只想逃離這個世界。
「周瑾!」
陸湛震天的呼喚聲里,碧綠的身影從我身邊穿過,她的心口,赫然是一柄箭矢。
我手足無措地接住秋兒,抖著手指想去摸她的箭,理智逐漸回籠,我嗓子嘶啞:
「秋兒!秋兒你別死!」
她捉住我的手,面上染笑,看起來像真開心:「大人,能為大人擋箭,真好!
「大人這一生,活得好苦!即使這樣,秋兒還是舍不得大人死!」
「秋兒……別說了,別說了!」我拼命地搖頭。
她漸漸語不成調,吃力地還想說什麼。
「大人可知……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是什麼嗎?
「不是……不是你救了我,而是未名坡上,你說你背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人背過我……」
懷里的身體逐漸變冷,我僵硬不動。
陸湛很擔心,輕聲喚我:「周瑾?」
李伯搖了搖頭:「孩子,我養你一場,讓你自行了斷,可好?」
我眼尾上挑,放下手中的人,慢慢起身,周身圍繞著陰冷的霧氣。
陸湛像是意識到什麼,驚惶抓住我手臂:「周瑾,不可以!」
我推開他的手,拿出從秋兒頭上取下的發簪,對著胸口正中,狠狠刺了進去。
我發動內力,氣流滲透四肢百骸,舉手間,在場之人恍若泰山壓頂一般,被壓制住無法動作,一一傾身以劍支地。
一聲長嘯之下,白色蒼龍橫空出世,在廣闊的天空嘶鳴,這次,不是虛化,而是實體的龍形。
27
李伯震驚地望向上空,喃喃出聲:
「蒼龍圖騰,這是周歡的圖騰,怎麼會在你身上?」
周歡,是冼龍族的最后一任家主,也是我的師傅,臨死前囑咐我,不可告知他人,只能關鍵時刻保命。
想來,師傅是知道我是個假公主的,他還想著,這條蒼龍能救我一命。
我懸在半空,周身霧氣漸濃,蒼龍像是感知主人的怒氣,橫沖直撞,龍口之下,哀號四起。
我語氣散漫,結成冰:「爾等想要我的命?還是自己去死一死吧!」
寒風瑟瑟,荒草搖曳,聲聲哀號消散在彌漫的霧氣里。
霧氣漸消,我自半空降落,睥睨地下恐懼難掩的李伯。
惡意地揚唇:「李伯你說,如果你們都死了,那我是不是就能做李明昭了?」
他驚恐得肌肉都開始抽搐,好像信仰幾乎崩塌:「你敢,周瑾,你敢?!」
「我有何不敢?!」陰森冰冷的嗓音帶著肅殺之氣。
「我說我是李明昭,有誰敢攔我?!」蒼白的唇色勾勒半個弧度。
「盡管去死好了!」
他退無可退,絕望嘶喊:
「周瑾!你濫用圖騰,不得好死!」
隨著最后一個音落,永遠地閉上了雙眼。
我后退幾步,吐出一口心頭血,幾欲跌倒。
一只手將我扶住,我仰頭,對上陸湛驚慌失措的臉:「周瑾,你的頭發?」
我這才注意,不知何時,一頭黑發,盡數染白。
我直起身,不在意地拭去嘴角的血跡:
「走吧陸將軍,我們去會一會,真正的李明昭。」
28
金鑾殿外,沈駙馬和永寧伯正和群臣理論。
他們身后,是個儀態萬千的女子,孟思源,或者說,李明昭。
最后,永寧伯口干舌燥地收了句尾:
「所以,孟大小姐才是嫡長公主李明昭,周瑾,不過是個冒牌貨!」
「這麼說來,周指揮使付出了這麼多,都是給別人做嫁衣了?」不知是誰,插了句嘴。
我挑眉看了一眼,這人正是前朝的王尚書,一直跟著留在西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