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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綺原本要去歐洲,被我勸著留了下來。
這些年我單打獨斗慣了,如今只想把后背交給最可靠的人。
孤掌難鳴,始終惴惴不安。
雙璧合一,才能心無旁騖。
我與金綺執掌運作著如龐然大物般的產業。
伴隨滾滾車輪,投入烽火之中。
…………
直到戰爭結束,壓在神州之上的烏云終被驅散。
金綺說我做了許多好事,總歸會有好報,保住了父母兒子的命,便是我的福報。
宣告勝利那日,金綺又偷了許多酒,拉著我爬上獅子山頂。
山下燈火如海。
山上夜風不止。
我與金綺喝得酩酊,一會大哭,一會大笑,最后雙雙躺在密草上,看滿天星辰,醉得厲害,只覺得星辰斗轉,入陷其中。
「你說,我們這些年,到底是為了什麼?」她問。
「為了什麼……」我醉笑,「什麼,都不為。」
她扭頭過來看我。
「本就該如此,」我呆呆地望向星空,含糊地笑,「國破家何在,覆巢無完卵……我們做的,是所有國人都該做的。」
她閉上眼,分明流淚,卻笑得花枝亂顫,「是。這本就是國人該做的……」
護我河山,衛我家國。
這樣的事,哪有為什麼,本就該如此。
「還會再有戰爭嗎?」她又問。
「不知道,」我喃喃低答,「就算有也不要緊……把所有的仗都打完,在這個時代,在這個山河破敗的時代都打完,讓后世無仗可打,讓后世安享和平……不要像我們,永遠動蕩不安,永遠槍林彈雨。這太不幸了。」
她笑了一聲,緩緩道:「我們所作所為,不為此時,是為明朝。雨微,你且看著吧,你想要的那一日——后世和平,江山重鑄——會來的,很快會來的。
」
那將是一個什麼時代呢……
我閉上眼,心中幻想著,那大概是一個自由的、平等的、蒸蒸日上、一派泱泱的時代吧。
那樣的時代,我堅信,會到來。
很快,就會到來。
【完】
金綺近來對一家報紙很不滿。
因為那份報紙的政論專欄,一連七天都在歌頌著男兒報國種種。
「怎麼就男人會報國,女人不行嗎?」
金綺不悅,提筆寫了一篇社論,洋洋灑灑,不吝輸出。
她這篇文章,歌頌女人的同時,倒也不忘夸贊男人——說到底,戰場上流血最多的是男人,這是事實,金綺不曾偏頗。
可沒幾天,報紙社論的新文章就隱隱暗指金綺那篇文章。
金綺一看,這還得了。
她什麼時候吃過虧,更別提這小人度量的暗戳意指。
金綺大筆一揮,也不隱晦了,直接罵了回去。
她這樣的脾氣,文字罵人,能將人罵出花來。
隔天,對方脾氣也上來了,卻還「大度」地寫著:有的放矢,何必罵人?
金綺冷笑,標題直接起了「就罵你」。
我每日看報,第一眼必是兩人隔空罵戰。
如此罵了兩個月,對方罵不過金綺,竟抬出了「女子與小人」的言論。
「我呸!」
金綺撕了報紙,滿眼鄙視,「虧這人還自詡有才,什麼東西?!與他對罵,真真是跌了我的身份!」
我端著琺瑯瓷杯,笑著搖頭,「你與他計較什麼,他留洋數年,骨子里依舊是個封建做派。」
「你知道他?」金綺問。
報紙上大多用筆名。
「他是應扶。」我慢條斯理地說。
金綺愣了一下,而后更是鄙夷,「臟了我的文筆!」
可事后越想越慪氣,便一連半個月,日日投稿,天天罵人。
她言語犀利,罵得刁鉆,引發不少議論探究,連帶披著筆名的應扶,也暴露出身份來。
應扶家里那朵交際花吃錢得緊。
他又是寫專欄,又是寫散文,又是寫小說……原本還算是個文化名宿,此番被金綺罵成這樣,回不了嘴,只能撤了專欄。
日子越發不好過了。
金綺問我,要不要痛打落水狗。
我淺笑著搖頭,沒必要。
倒不是我原諒了他,也不是我心軟心善,而是我眼中早已沒了這個人。
我腳下是山河萬里,手中是日月乾坤,頭頂是星辰無垠。
而他應扶,不過是舊社會塵埃下的一粒沙子。
沙子踩在鞋底,又有誰會去刻意在乎呢?
云泥之差,他只配為泥。
「便宜他了!」金綺憤憤冷哼。
「急什麼?」我淡然自若道,「拋妻棄子,狼心狗肺,他的報應早晚會到。」
「報應天譴,我就等老天爺收了他!」
我笑了一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老天爺,或許,真的會收了他也說不定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