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嚴璟安心狠手辣,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唯獨對我極其縱容。
可皇帝欲給我倆賜婚之時,他卻說:
「一個罪臣之女,本王都嫌臟,又如何配得上?」
直到我真的離京遠嫁。
聽說。
四千里和親之路。
他瘋了一般,追了三天三夜。
1
我又夢魘了。
母親在火光中的啜泣,父親自刎以證清白,還有幼年的同胞弟弟趴在濕漉漉的地面哭著喊阿姊。
我猛然睜眼,燭光搖曳,窗幔低垂。
恍然,我在攝政王府已經待了三年。
一眼便看見床邊的嚴璟安,還是那副劍眉星目的樣子,他端了藥碗過來:「喝點藥,御醫說你睡了三日。」
我垂眸,自己爬起來半靠在床邊,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
雪天,前些日子嚴璟安同小皇帝還有那些大臣說去狩獵,一去便去了好久。
我身體不好,一病也就睡了幾天。
丫鬟翠玉端了粥過來,面對著肅殺之氣的攝政王,顫顫巍巍地跪下:「江姑娘的……桂花粥。」
「嗯。」嚴璟安揮揮手,讓她將粥放在桌上,自己手上的藥碗遞過來,低聲哄道,「先喝藥,我讓人去取飴糖。」
伴隨著藥碗摔在地上的破碎聲,我別開視線。
空氣安靜了片刻,翠玉識趣地拾走碎片,重新去端藥。
余光里,嚴璟安的手在空中滯了一瞬,然后慢條斯理地掏出帕子,替我擦手上被濺到的藥渣。
我抽手,但是沒抽動。
他的指尖緊箍著我的手腕,面上卻是閑談隨意:「前兩日,我陪皇上去厘山狩獵,碰到了幾處農戶。
說三日前在厘山,見過一個十來歲的孩童,像是官家逃出來的。
」
我身體狠狠一顫,阿玄,一定是阿玄!
我那個至今下落不明的胞弟。γż
「那他……」
一碗新藥端到我面前:「先喝藥,我派人去尋。」
2
嚴璟安總能找到我的死穴。
譬如三年前,父母枉死,我想跟著自裁的時候,他說:「江家只剩你了,你在,才能證明江家的清白。」
父親做了一輩子的戶部尚書,為百姓謀福祉,到頭來卻被先皇安了個貪污稅款的罪名。
父親死不瞑目,我更是不甘心。
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搜集證據,殿前控訴。
直到去年,江家終于沉冤得雪,老皇帝在一道道士大夫的諫言中怒急攻心,死在了案前。
我也病了,仿佛是油盡燈枯。
天齊一年,我覺得我大概熬不過這個寒春了,嚴璟安又說他能找到我那在抄家中失蹤了的胞弟。
他太會拿捏人心了,我應該是恨他的吧。
即便是先皇的指示,也是他嚴璟安帶兵擒的我江氏族人,哪怕他后來幫我洗清了江氏的冤屈,也不過是扇一個巴掌,給一顆飴糖。
「天氣涼,姑娘莫受了寒氣。」
翠玉給我披上狐裘斗篷,是嚴璟安打獵得來的。
我裹了裹狐裘斗篷,輕咳兩聲,拿著湯婆子轉身就上了馬車。
嚴璟安原先就在我身邊安排了很多護衛,七拐八繞好不容易甩開他們,我在尋問樓下了馬車。
「江姑娘,您來了。」百曉生把我引進一處雅間,開始斟茶。
我推出一錠金子:「讓你查的東西。」
「江小公子……應當是沒了……」
「這又是寒冬,山野之間除了農戶家,他還能去哪?」
「江姑娘,您……節哀……」
我的身形顫了顫,扶著旁邊的桌子,眼淚瞬間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
我的阿玄……
我找了整整三年的胞弟……
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江家已經沉冤得雪……
百曉生收了金子,看了我兩眼,不忍:「賣給江姑娘一個人情。」
一張裝裱好的畫像推過來,「我請了會『三歲畫老』的畫師,他如今應是這般秀氣的少年郎。」
指尖摩挲過畫像上的眉眼,我怔愣了片刻。
阿玄自小就聰慧,三歲吟詩,五歲作畫,當年還被先皇夸獎過,是個可塑之才。
可是現在……
我調整情緒,斂眸收起:「多謝。」
「江姑娘,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我抱著畫像停步,轉身看他。
他開口:「承安王爺安排的護衛,都是皇城內的高手。您……」
3
出了雅間,我瞥了眼立在門口的翠玉。
她慌忙福了福身:「江姑娘。」
角落里,護衛獨有的月色便衣隱去了。
我突然覺得可笑至極。
嚴璟安是攝政王啊,上京城內只手遮天。
只要他樂意,聽我的消息就跟看螞蟻搭窩一樣有趣。
馬車在街上閑晃了幾圈,便在裳寶閣的門口遇上了大理寺卿之女——謝茹。
她同幾個京城貴女正在挑簪子。
我讓馬車停下,扶著翠玉下了馬車。
「江浸月?」謝茹眼尖,看向我,笑得溫婉,「你總算肯出攝政王府了?每次給你遞帖子,都見不到人。」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巧夠裳寶閣里的所有人都聽得見,四周視線看過來,便開始竊竊私語。
「那個住在攝政王府的江家女?」
「貪污稅款的江尚書?被抄家的江氏?他家還有個女兒在世嗎?」
「不是說江氏去年已經……」
忍無可忍,我冷眼看向一旁摸著錦緞的貴女:「江氏清白,我父親無罪,切勿妄言。
」
幾個貴女一愣,謝茹便過來拉我的手,笑意盈盈。
「浸月妹妹,你別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