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川終于停下了腳步,他從勤務兵手中接過傘,來到我面前為我遮雨。
我一把抓住他的褲腳,雨水和淚水在臉上交織不斷。
「沈淮川,你不能這樣……」
他喚了勤務兵來:「送二姨太回房。」
35
我救不了家人,還被沈淮川困在了督軍府里。
我幾乎絕望。
原以為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了,可現實又一次給了我一擊。
我從傭人無意的閑聊中得知,沈淮川說琢玉堂不但走私違禁藥物,還與敵軍勾連,判了爹娘他們四人槍決。
三日后執行。
這就是他要把我關起來的真正原因。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我瘋了?
我不敢相信,可現實讓我不得不信。
無論我怎麼鬧,沈淮川都不回來見我,反而讓人把我關進了房間里,我連房門也不能出了。
行刑那天,我將床單剪做繩子,趁人不注意從陽臺爬了下去。
落地的時候崴了腳,可我愣是忍著一聲沒出,我從狗洞里爬出去,一瘸一拐地趕去菜市口。
其實哪怕到了這一刻我還是不愿相信沈淮川會做到這一步。
我想,也許我到了菜市口就會發現,那里什麼也沒有,根本沒人被執行槍決,一切都是假的。
可當我趕到那兒的時候,我只聽到四聲槍響,爹娘、哥哥和二兩就在我眼前倒下,他們的鮮血從刑臺上流了下來,傾瀉了一地。
我忽然腿一軟,直直地栽倒下去。
世界一片漆黑。
36
我在夢里醒不來,很久很久。
夢里有爹娘,有哥哥,還有二兩,我們一家人快快樂樂地生活在琢玉堂,沒有戰爭,也沒有沈淮川。
我不想醒來啊,讓我一直睡下去吧。
可耳邊總有個討厭的聲音在叫我的名字。
昭玉……昭玉……昭玉……
那聲音讓我恨得想要死掉。
我真的太恨了。
我告訴我自己,在我死之前,一定要殺了那個人。
我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睜開眼時,我已經回到了督軍府。
屋里沒人。
我從抽屜里摸出了那把手槍,拉開保險,將子彈上膛。
我一言不發地下樓,尋找那個人的身影。
傭人們全都被我嚇得發抖,無一人敢靠近。
我將里里外外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那個人。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剎車聲,我提著手槍走出去。
我看見沈淮川下了車,驚慌失措地向我飛奔而來。
他張大了嘴,似乎在大聲喊著什麼,可我聽不見,我的世界已經沒有了任何聲音,甚至連日本人的戰機從頭頂飛過的轟隆聲都沒聽到。
我的眼里只看著他一個人。
我朝他舉起了槍。
嘭——
伴隨著槍響的,還有身后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轟——
敵機投下了一顆炸彈。
那一瞬間,沈淮川終于來到了我面前,抱住了我,身后爆炸產生的強烈氣流將我們一起掀飛。
無數的碎片從我們身上劃過。
我們一起狠狠摔到了地上,眼前最后的畫面,是沈淮川吐出的一口鮮血。
37
我再醒來已經是一個月后。
督軍府沒了,我被安置在一個小別院里養傷。
那場轟炸死了很多人,整個江州城一片瘡痍。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和沈淮川都沒死。可自我醒來就再也沒有見過他,連報仇也沒有機會。
大抵他是學聰明了,不給我報仇的機會了。
其實我傷得很重,就算他到我面前來,我也沒力氣殺他。
真是不甘心。
38
白天的時候,我常常一個人在院子里發呆。
城外炮火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不時能看到滾滾的黑煙。
日本人又轟炸了幾次江州城。
每次敵機來了,沈淮川留下來照顧我的傭人就會拉著我往防空洞跑,等轟炸結束再出來。
江州城一天比一天凄涼。
到處都是損毀的房舍、火光,還有尸體。
被炸碎的,被燒成碳的,被砸死的,數不勝數。
但那方小別院竟一次也沒被炸到過。
不知是不是上天的玩笑。
39
又過了一個月,宋晏來找我,他說江州醫院沒了,被鬼子炸成了灰。
不過他的導師要在香港開一個新的研究項目,他打算去香港跟著導師繼續深造。
他說如果我想去,他可以想辦法帶我一起走。
我沒答應。
我怎麼能離開江州呢?爹、娘、哥哥,還有二兩,他們都在這里等著我哪。
他們舍不得我走遠的。
我也舍不得離開他們。
我笑著同宋晏說了再見,盡管我們都知道,再難相見。
40
沒多久,又有一個人來看我,一個意料之外的人——梁書儀。
她還是一身干練打扮,只是這次穿著的是一套軍裝。
和她一起來的還有那個男人,他提著一個行李箱,靜靜地站在她身后。
「晉小姐,其實你應該也知道,我和淮川只是政治聯姻,我想他心里一直只有你一個人。」
我笑了笑。
他心里有我嗎?
我曾經也這樣以為。
可現在看來,好像并非如此。
梁書儀接著說:「當初日本人在一旁虎視眈眈,可幾家軍閥卻還在內斗,打得你死我活,淮川為了盡快積蓄力量抵御日軍,主動向我爹提了聯姻。
晉小姐,我們的國家已經風雨飄搖,所以淮川他不得不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