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朝野揣測,凌王何時也會悄無聲息的薨逝時,他竟逼宮謀反,將新帝射殺在龍椅之上。
「朕乃先帝之子,承繼皇位乃國之大統,之前的錯誤,是時候該糾正了。」
7.
蕭晉占據大義名分,再加上他的雷霆手段,朝野雖有不平,但到底沒再反對。
本以為他繼位之后,會撥亂反正,肅清大梁歷經三年的動亂。
不曾想他稱帝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肆屠殺扶立他的功臣。
以懷氏為首的士族,皆被抄家下獄,但有求情者,當堂斬殺……
我剛出孝期,就收到了無數言官的信函。
「卿昔日教導新帝于鄉野,有師生之情,患難之義,望速速歸京,陳情于殿前,免朝堂之浩劫……」
我趕去京城的時候,正撞上懷家男丁,被押往刑場。
據說蕭晉念在懷瑾,當年護送入京的舊情,特饒他不死。
可懷家百余口人,獨他一人茍活,豈非生不如死?
懷瑾素衣孝服,一路喪歌相送,路人皆稱之為孝烈。
我站在人群中,卻能感受他蝕骨的傷痛和仇恨。
果不其然,懷家滿門被屠之后。
他就單槍匹馬殺去了宮城。
「以你一人之力,根本闖不進這皇城,更報不了仇。」
「路雖遠,行則將至,事雖難,做則必成,左右,不過是一條命……」
他曾光彩皎潔的眸子,沒有故人重逢的驚喜,只剩一腔悲愴的孤勇。
初見他時有多風光,如今就有多狼狽。
可那份寧折不彎的孤勇之氣,莫名令我心悸,伸手扶住他的臂膀。
「難道女公子也要阻我?」他眼中蓄上了失望。
「不,既然一人獨行艱難,兩個人該會好些吧,我與懷郎君一起,你要相信,世事并不全然無望,黑夜總會等到黎明。
」
「……」
8.
可屬于懷瑾的黎明,并沒有到來。
他自戕于午門之外。
我未出嫁,就成了寡婦。
我以為蕭晉會株連我這個未亡人,他見到我后,卻一路小跑,撲倒在我懷里。
「數年不見,恩師終于回來了,雀奴在這偌大的宮城,無一人可信,只有您在,我才最安心。」
我看著他眼中的依賴和信任,摸了摸眼角的血跡。
那是懷瑾的,尚余留著溫熱……
「好啊,此后臣便留在京城,只不知陛下,給臣什麼官職哪?」
「自是帝師,我大梁,獨一無二的帝師!」
……
八年的時間,蕭晉成了昏庸無道的暴君,我成了禍國殃民的奸臣。
人人得而誅之!
沒人敢娶我,我也不打算再嫁任何人。
無論是想巴結我的,還是想暗殺我的,都知道一個共通的秘密。
京都里,那權柄通天的女奸臣,有一個念念不忘的情郎……
在丹丘之前,我接收過無數名男寵。
或是眉眼像他,或是嘴唇像他,或是才情氣質像他,或是身世性格像他……
但我知道,那些都不是他。
因為連我,都快忘了他究竟是什麼樣。
畢竟算上少年時,我們也統共只見了三面。
感情可真是奇怪啊,他死在了我情芽萌發的時候,以至于我的后半生,也只能愛他了!
9.
我坐在石階上淋雨,細密的濕涼感,會讓我感到一絲真實。
「大人莫不是瘋魔了?」
丹丘一邊申斥,一邊將傘撐在我頭上。
綠石青苔,風雨伊人來。
我凝視著他的臉:「懷瑾~」
他先是一愣,而后狐疑的問:「那是誰?」
我搖頭,沒誰。
是不是的,已經不重要了……
丹丘去而復返,我便知道他是有了新的刺殺計劃。
一月后是太后冥誕,此太后不是吊死在冷宮的那位,而是蕭晉的生母楊氏。
蕭晉當皇子時不算受寵,與楊氏相依為命。
在他被封凌王的那三年,楊氏意外暴斃,至于死因,模糊不明。
世人只知道,蕭晉很尊崇亡母,將其追封為太后,遷居后陵。
每年的冥誕,他都會親自去護國寺上香,齋戒三日……
日子漸近,丹丘外出的次數就越頻繁。
那天,他剛進入內院,我就奪過侍衛的腰刀撲向他。
我是個提筆的文人,不通刀劍,更沒什麼招式。
只是莽撞的劈砍,皆被他輕松躲過。
我看著他游刃有余的身法,心底莫名生出一股戾氣,攻勢越發兇猛,大有同歸于盡的意味。
最后,他一個側踢,我手中的刀飛落在地。
「大人究竟什麼意思?」
是啊,根本就沒意思。
我捧著生疼的右手,沉默地離開了。
血色浸濕了棉布,黏到了手上,拆解的時候,越發的疼。
我拿過一瓶藥酒,就要澆上去,卻被一只大手擋住。
「大人不是最愛惜這只握筆的手嗎?」
我看著突然闖進來的丹丘,不答反問:「你覺得,如今的我,還算是文人嗎?」
他喉頭滾了滾,沒說話。
我輕嘲一笑,將整瓶藥酒倒了下去。
「姚畹!」
我抹了抹眼角的淚花,不知是疼的,還是旁的。
「放棄冥誕那日的刺殺,你們成功不了的。」
……
10.
大殿充斥著念經誦文的聲音,我跪坐在蒲團上,心中卻滿是凄惶。
佛祖在上,若一個人不得已犯下了罪孽,還有回頭的機會嗎?
只可惜滿目慈悲的佛像,也給不了我答案……
「恩師有心事?」
對上蕭晉關切的目光,我只是淡然的搖了搖頭。
「可恩師的氣色當真不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