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王之軍攻破殿門后,丹丘親手給我端來了鴆酒。
「白綾價貴,此酒與你最相配。」
相配?是因為一樣毒嗎?
我最愛的男寵,用最深情的目光,灌我喝下最毒的酒。
我是女公子姚畹,亦是大梁第一奸臣。
1.
今上殺舅辱母,坑害臣子,引得朝野沸騰,怨聲載道。
我是帝師,教不嚴,師之惰。
皇帝是暴君,那我就是奸臣。
大梁的忠臣義士,不好弒君,就打算誅殺我這個奸臣。
我蟬聯京城暗殺榜首位多年,卻依舊活得風生水起。
直到,他們獻上丹丘……
丹丘入府的第一天,就將匕首貼在了我的頸上。
「溫柔刀,刀刀致人性命,大人縱橫朝堂多年,竟不知這個道理?」
我當然知道。
躲在暗中的侍衛,一箭射落了他的匕首。
下人們魚貫而進,將他里外搜查了一遍,翻出了兩包毒藥,三根毒針,另暗器數枚。
「大人為何不殺我?」
我憐愛地摸了摸他的俊臉:「就當我貪慕你的美色吧。」
此后三個月,丹丘被我囚在后院,每天都會上演一出刺殺大戲。
他殺,我放。
循環往復,樂此不疲……
直到那次,他一改往日的冷淡,湊上前要親吻我。
我怔住。
一時不察,被他一吻落在脖頸處。
下一瞬,細密的刺痛感傳來。
暗衛將他打倒在地,他吐出一攤血,及藏在嘴里的刀片。
我捂著涓涓流血的脖子,到底還是沒有殺他。
當夜,他被綁住手腳,押到我床上。
「要殺便殺,吾寧死不受辱。」
一碗安神茶下肚,他在戒備和屈辱中,不情不愿地閉上了眼。
他做夢也沒想到, 我只是想看他睡覺,并不打算跟他睡覺。
屋內燭火輕晃,我坐在床邊托腮看他。
遲疑地伸出手,一點點劃過他的臉。
真的很像!但又有哪里不像。
譬如眉毛更濃一些,鼻子更挺一點,下頜蜿蜒至喉結的線條,也更流暢硬朗。
他是個真正成年的男人,那人,只能算少年……
丹丘醒來時,我趴在床側淺寐。
他手腳的枷鎖已經被我解開,那等大好時機,我以為他定會殺我。
誰知他的手落在我臉上,竟是幫我拭去眼角的淚。
「原來大人也會哭的這般傷心,是夢到了心上人嗎?」
「一個跟你長的很像的人。」
「大人不殺丹丘,是將我當做替身了嗎?」
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告訴他:「若愿意一直跟在我身邊,你之所求,我必成全。」
「大人知道我所求為何?」
「你求——暴君下位,江山易主。」
「……」
2
我是個奸臣,這話不只是遷怒。
今上蕭晉繼位后,國舅被凌遲而死,是我親手遞的刀。
太后除服散發,赤腳投繯于冷宮梁下,是我親手備的白綾。
就連誅殺朝臣的詔書,都是我親筆所寫……
我是陛下最看重、最依賴的恩師。
他所犯下的罪孽,全都有我一半。
世人稱我們為豺狼虎豹,一對惡人師徒。
丹丘不信我會幫他推翻蕭晉,可除了信我,又沒有旁的法子。
最后只能放棄刺殺行動,暫時臣服于我。
時間久了,京都無人不知,我得了一名新寵。
就連皇帝,都要我把丹丘帶進宮看看。
丹丘覺得時機到了,暗戳戳地準備刺殺的家伙什兒。
「宮門一道檢,殿門一道檢,九門步軍、巡防營、禁軍……層層盤檢下來,連你穿了幾條褻褲都摸清楚了,你確定,要帶這些東西進去?」
他面色一變再變,默默掏出了匕首、鋼針、毒藥……
進入宮城后,我明顯感覺到丹丘的情緒變化。
我把手搭在他緊握的拳頭上,他眼底的陰沉瞬間斂去。
「若想不在御前露出破綻,千萬別抬頭,你的眼睛里,寫滿了仇怨。」
丹丘身子一僵,果真將頭垂下。
我忽而有些索然,他該是多恨蕭晉,才會如此果斷地,低下他一貫高貴的頭顱……
面圣還是出了問題,因為皇帝發病了。
未進殿門,就聽到里面傳來瓷器破碎的聲音。
推門而進,濃郁的血腥味撲鼻而來,我踩到異物,低頭一看,竟是一灘內臟。
我喉頭生緊,一把攔住身后的丹丘,狀若自然的往里走。
越深入,地上的斷肢殘軀越多。
蕭晉就倒坐在地上,明黃色的寢衣,滿是血跡……
他聽到動靜,猛然抬頭,眼中是駭人的狠厲和瘋癲。
看清是我之后,才漸漸恢復平靜,露出茫然而愧疚的神色,喃喃道:「師尊來了,嚇到師尊了……」
我強忍著不適,踩著血污走到他面前。
「無妨,陛下可是又犯病了?」
他見我近身,忙埋首靠在我肩窩:「師尊喚我雀奴好嗎?你好久沒這樣喚我了。」
脆弱的哀求聲,像極了一個無助可憐的孩童。
任誰都難想象,就在不久之前,他剛屠殺了一殿的宮人。
3.
蕭晉的嗜殺之病,從繼位后就有了。
在我的規勸下,他答應會控制情緒,減免發病的情況。
本來已經好多了,怎會突然又開始嗜殺了?
我將手扣在他的太陽穴,輕輕揉按:「雀奴不是答應過為師,不再隨意嗜殺了嗎?」
他貪戀地闔上眼,說出來的話卻讓我心中一凌。
「誰讓師尊有了新人,雀奴不是你心中第一要緊之人了,只要想到這個,雀奴就想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