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與我定過親的男子,都在家里不明不白地死了。
時間久了,別人就說我是克夫的命,再也沒人敢上門說親。
爹爹再也沒有提過我的婚事
我總覺得,爹爹知道其中的緣故。
但每逢問起,他總是閉口不言。
朝中的風向,爹爹定然是有所耳聞的。自從云鏡得勢那天開始,爹爹或許就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
云鏡睚眥必報,殘忍如斯。
18
云鏡跪到晚上時,燕蒼對他耳語了幾句。
云鏡隔著門道:「暮暮,我有事出去一趟,回來再跪。」
我還未允許,他便披上袍子出去了。
他不聽我的話,我一點辦法都沒有,氣呼呼地去床上睡覺。
第二日醒來時,我打開門,被外面的景象嚇了一跳。
雪已經停了,地上鋪了厚厚一層,云鏡不知何時又跪在了院子里,肩頭和發上都沾了雪。
白玉般的臉上還有干涸的血跡。
我瞳孔一緊。
他解釋道:「不是我的,昨夜出去剮了個人,不小心濺上的,嚇到你了。」
「……」
他像一頭嗜血的猛獸,像人間的閻羅。
他身上的肅殺氣息太重,我不愿離得太近。
燕蒼見云鏡一直跪著,過來求我:
「夫人,掌印在太液湖受過風寒,已經落下了病根,太醫說掌印不能再受涼了!」
我置若罔聞。
燕蒼痛心疾首地勸云鏡起來,后來索性要陪著他一起跪。
云鏡罵道:「我跪我的夫人,你跪在這里算怎麼回事?滾。」
燕蒼黑著臉滾了。
看得出來,燕蒼對我意見很大,他總是覺得我居心叵測,看我時的那雙眼充滿探究和防備。
我也看他很不爽。
云鏡又在外面跪了一夜。
天再亮時,已經是雪后初霽。
我用過早膳后,隔著門簾瞧他。
他不知道怎麼就發現我了,喊道:「暮暮,出來跟我說會兒話吧。」
聲音明顯虛了很多。
我很好奇他會說什麼,便出去了。
云鏡看了我一身打扮,吩咐侍女:「給夫人拿披風和暖爐過來。」
云鏡穿得不多,但依舊在雪地里跪得筆直。
「你知道,我是賤籍出身,我娘是望春樓的花魁,她叫云娘。」
「從小有很多人看不起我們,我娘告訴我即便生為賤籍,也不要自輕自賤,她親自教我詩詞歌賦和君子六藝。」
我淡淡應了一聲:「嗯。」
「誰愿意生來賤籍啊?」云鏡自嘲一聲,「更可笑的是,我本不是賤籍。」
「我的父親是戶部侍中,因查出了工部貪污治河款項,被奸臣陷害,鋃鐺入獄。」
「家中男丁全部被流放為奴,女眷被迫為娼。」
「我爹被殺頭后,我娘本想一死了之,結果發現自己懷了身孕,為了保住我的命,她在那種臟地方茍延殘喘活了下來。」
我聽完唏噓,這些事他以前從沒有跟我說過。
「暮暮,你知道我昨夜殺的人是誰嗎?」
「工部尚書褚尚廷,就是當年陷害我爹的人。」
「如果不是他栽贓陷害,我生來就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會有爹娘疼愛,可以大膽追求自己心愛的姑娘,可以昂首挺胸地做人。」
天上就下起了細雪,鉆到脖子里有沁人的涼意,我抬首望望高處,也許不是下雪了,只是起風了,風把屋檐上的雪吹下來一層。
云鏡凍得鼻尖通紅,聲音也哽噎了。
「可我再怎麼努力讀書,都考不了功名。」
「我付出再多真心,也沒有能力留住心愛的女子。
」
他無助地望著我:「那種被人一輩子唾棄的滋味,真的太苦了。」
手中的暖爐漸漸失了溫度。
他望著東邊初升的太陽,怔怔地出神:
「暮暮,你知道嗎,你的出現給我的生命帶來了光。」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跟你有個房子,過尋常夫妻的生活。」
他無奈地搖搖頭,自語道:「如今我這副模樣,是與你做不了尋常夫妻了,莫不說你嫌棄,我也嫌棄自己。」
「這些年支撐我活下去的,便是兩個仇。」
他凄然一笑。
「終于報完了。」
一個仇,便是工部尚書褚尚廷的滅門之仇。
「另一個呢?」
我剛問完,他身子一倒,凍暈了過去。
「快來人!」我大喊。
19
他暈過去的那一刻,我竟是真的擔心他。
我嘲笑自己,遲暮啊遲暮,你不會聽完一個悲愴的故事,就對他生了惻隱之心了吧?
血債只能血償。
這些天我衣不解帶地親自給他喂湯藥,云鏡很快退燒了,到了夜里又燒得更厲害,偶爾還會精神恍惚,夢中囈語。
太醫診出,他服用過寒食散。
尤其是最近幾天,服用的劑量不小。
燕蒼立即派人搜查全府,最終一無所獲。
我端坐在病榻前看著云鏡的睡顏,他睡得并不安穩。
燕蒼帶著刀進來,異常警覺地望著我,但還是先行了禮:「夫人,全府上下都查過了,除了夫人身上。」
「為證夫人清白,請允許在下讓婢女給您搜身。」
我不答應,他不敢輕舉妄動,瞧見了桌案上剛熬好的湯藥。
「這碗藥是夫人親自熬的吧?」他給太醫眼神示意。
我搶先端過碗,一飲而盡,示意給他看:「我喝了,你還懷疑嗎?」
他拱手:「冒犯了。」
燕蒼讓太醫等人出去后,支起了腰桿:「夫人這一招可騙不了在下。」
「你要如何?」
他左手按住刀鞘,右手慢慢拔刀:「自然是替掌印永除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