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日受了涼,生病的這幾天,云鏡伺候得殷切,連藥湯都要試過溫度以后再喂我。
盡管我并不領情。
病愈后,我難得主動地跟他開口:「你每天都要進宮嗎?」
「是。」
「皇宮里什麼樣?我也想去看看。」
「好。」
他一口應下了,隔日便帶我堂而皇之地進了皇宮。
我好奇地左顧右盼,聽他講哪里可以隨便去,哪里不能去,最后帶我去了他處理日常事務的地方。
我道:「我要住在宮里。」
「這里只有一張床,還是回家睡吧。」
「那就再搬一張來。」
他無奈地笑笑,隨口道:「你要是肯跟我一起睡,我們就住下。」
「行。」
他沒想到我答應得這麼爽快,又驚又喜,忙喚人來將寢殿重新布置了。
我閑來無事,在宮里隨便轉轉,碰上了趙婕妤。
我規規矩矩地向她行禮。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掌印大人新結的對食,前些日子不是鬧著拒婚麼,怎麼一轉眼還跟到宮里來了?」
她側首問貼身侍女:「堂堂皇宮,是什麼人都能進的嗎?」
侍女拼命沖她使眼色,趙婕妤不屑道:
「怕她作甚,不過是個太監的相好,還能騎到本宮頭上去?喂,問你話呢!」
趙婕妤近前,揚手給了我兩耳光。
「什麼貨色,也配跟本宮搶東西!」
我生生受了這兩巴掌,一聲都沒吭。
這位趙婕妤,便是看上蟬翼紅紗的趙美人,如今圣眷正隆。她得不到的東西卻被做成嫁衣穿在我身上,自然心里有氣。
云鏡下值時,夜已經深了。
我趴在床上一個勁兒地嚶嚶嚶。
「誰欺負你了?」
他從背后貼過來,身上的氣息冷冽。
「不用你管。」我鼻音很重。
「你我夫妻,我不管你誰管?」
他安撫似的拍拍我的背,便出去了。
再回來時,他換下了那身緋紅色圓領窄袖錦袍,只穿著潔白的中衣,身上帶著茉莉皂角的香味,應是剛剛沐浴過。
他側身躺下,伸臂一攬,將我帶到懷中。
我有些抗拒。
「別怕。」云鏡輕聲道,「不干別的,就抱一會兒,好不好?」
事實是他抱了我一整晚。
早上醒來時,云鏡的左臂酸了,他活動了兩下,還覺得開心。
番子來報,趙婕妤昨夜失足落水,宮人從荷花池中打撈出了她的尸體。
云鏡淡聲道:「看著辦吧。」
他的人用了不到一夜的時間,便查出了欺辱我的人是趙婕妤,并且直接下了死手。
他被人服侍著穿好外袍,走過來親了親我的額頭,道:「咱家放在心肝上的人,沒有人可以欺負。」
「若是你欺負我呢?」我反問。
他湊近耳語:「我在床上都不舍得欺負你。」
得寵的妃嬪丟了性命,刑部竟然不查,皇帝也沒有懷疑其中端倪,大家心有靈犀地閉口不提,好像這個人從未存在過。
宮人對我的態度更加恭順,見我遠遠便行禮,尊稱一聲「夫人」。
如今我才真正明白了云鏡的勢力。
「九千歲」之名,不是空穴來風。
即便位高如天子,也拿他沒有辦法。
11
秋去冬來,太液湖上結了一層冰。
這些日子我總是悶悶不樂,云鏡為了討我歡心,道:
「過些日子冰結得再厚實一些,便可做冰嬉舞,你若是喜歡,我讓……」
「湖里有魚嗎?」我打斷他。
「有。」
我喃喃道:「云郎,我想吃魚了。」
「我讓尚食局去做……」他怔了一下,凝神道,「暮暮,你剛剛喊我什麼?」
我恍若未覺:「我想吃太液湖里的魚。」
他立馬喚人去撈。
宮人拿著竿子敲碎湖面的冰,帶著漁網漁具,就要駕著小舟去湖里捕魚。
我拽拽他的衣袖,嬌聲道:「云郎,我想吃你親手抓的魚。」
云鏡聽見那個稱呼,眸中雀躍:
「你想讓我跳進湖里抓?」
「是呀。」
我巧笑嫣然,循循善誘:「你給我抓魚吃,我以后都喚你『云郎』,好不好?」
正在指揮打魚的是東廠副督主燕蒼,他見慣了云鏡對我有求必應的場景,忙勸道:
「夫人,湖水冰冷刺骨,魚也藏得深,掌印就算水性再好,也會有性命之憂啊!」
我頓時生氣了,沖云鏡發火:
「口口聲聲說愛我,卻連一條魚都不肯為我抓!」
「我愿意。」
云鏡再次重復了一遍:「我愿意。」
他脫下外衣長靴,在眾人驚訝的目光里,縱身跳入了湖水中。
每隔一刻多鐘,他會從水里鉆出來換口氣。
燕蒼無比擔憂地望著湖面,讓人準備了干凈的衣服,連太醫都被提前喊來了。
云鏡這次下去的時間有些長。
我裹緊了身上的銀狐毛鑲邊大氅,在手上哈著熱氣,嘟囔道:
「這麼久了,怎麼還麼抓到?」уʐ
宮人察言觀色地勸我,魚哪里都有,但掌印的命只有一條,實在不行先讓掌印上來?
水性好的侍衛早就脫了鞋子,只待我松口,他們就下去救人。
我猶猶豫豫,一臉為難。
燕蒼急道:「夫人就一點都不擔心掌印的安危嗎?」
我反問:「難道你覺得他會死?」
「……屬下不敢。」
許久后,水面傳來動靜,云鏡剛剛露面,早已整裝待發的侍衛就下餃子似的跳進湖中,朝他游過去。
云鏡被帶回岸上時,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嘴唇凍得發紫,已經快意識不清了。
我低頭喚他:「云鏡?」
他緩慢地舉起懷里的東西,動作和聲音皆是虛弱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