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只覺得疑惑。
事情發展到如今這個境地,為何總想讓我當作一切都沒發生過?
我沒應,只是靜靜看向窗外的月亮,斜掛在枝頭。
馬上十五了。
信中說,要每月十五才行。
他自以為困住了我的身,便能困我一生。
容旭忽然鉗住我的下巴。
我迫不得已只能望向他。
「你到底在看什麼?
「為何不看我?
「為何生下燦燦后,你從不去看她?」
我直視他,卻又一言不發。
他終于萎靡,嗓音沙啞:「我并沒有愛陳念,只是我需要一位繼承人!」
什麼意思?
15
原來,我剛懷孕時,容旭便去問了族中巫師。
巫師說,我這胎懷的是女兒。
獅族原先是以女子為首。
可后來,氣候變幻以及陣地轉移,男子逐漸掌握實權。
現如今,獅族的首領只能是男子的想法深入獸心,也被族群擁護。
我身子不好,這一胎后便不再要孩子。
容旭的父母原先便看不上我這異族女子。
為了娶我,容旭費了好大一番功夫。
甚至不惜以命拼搏。
打敗了他的父親與坐騎。
而現在,他需要一個繼承人。
他為了我愿意付出生命,不惜忤逆父母,拋棄權位。
可如今,他為了一個繼承人,一場刺激,出去找了與我同族的陳念。
在懷孕前,我差點死了。
他跑遍了整個大洲,只為了尋找一株靈株救我,他差點命喪黃泉。
他回來時,身上添了許多傷痕,卻不曾對我說過他的遭遇。
永遠讓我安心。
明明我們這麼相愛,都愿意為了對方付出生命。
我們怎麼還會走到這一步?
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
「容旭,別再犯賤了。
「你的愛讓我覺得廉價,所以才能給了我,又給別人。
「想要一個繼承人,不過是你找別人的遮羞布。」
我拉開抽屜,拿出當初陳念給我的信封。
隨手扔給他。
「你是為了讓陳念懷孕,讓她誕下男孩成為你的繼承人。
「可你三番兩次縱容她,允許她拔掉你的毛發,允許她入書房勾引你。在她委屈逃離后,你因心疼與欲望在假山后親吻她。」
既惡心又惡毒。
我每說一句,容旭的臉便白上一分。
他松開我。
打開信封。
里面赫然是他身上棕黃色的毛發。
我平靜地望向他。
「所以,這也是你為了讓她生下繼承人的手段?
「容旭,你真令人作嘔。」
容旭失魂落魄,渾身氣息凜然。
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
逃亡似的離開了。
16
就連容旭自己都忘了。
塌下有條密道。
當初他告訴我這件事,是為了讓我在危急時刻可以脫身。
幾年過去,密道從未使用過。
他竟也忘了這回事。
十五這日,容旭按例來同我說話,囑咐我起來吃飯。
他去兵營后。
沒多久我便走下密道。
我逃出去后,連女兒最后一面都不敢見。
生下她那日,我只是遙遙看了一眼。
她還這麼小,這麼小。
可我只是看了一眼。
便讓奶娘將孩子抱走,此后再沒看她一眼。
我買下一輛馬車。
幾個時辰后。
我終于到了懸崖邊。
遠山,圓月懸空。
風聲蕭瑟,卷起我的裙擺。
我的頭發隨風飛舞,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我只能看到懸崖是萬丈深淵,有云霧在山崖之下飄浮。
風在耳邊呼嘯。
仿佛不斷引誘我下去。
身后突然傳來容旭撕心裂肺的聲音。
「杳杳!別往前走!
「我錯了,求你回來,別再往前……」
我回頭。
容旭就站在馬車旁。
他驚恐失措,卻不敢靠近。
我平靜地望向他:「容旭,當初我救你一命,你曾說過許我一個愿望。
「如今,我的愿望便是,在燦燦及笄前,你不許將陳念接進府里!
「你要將她好好撫養成人,教她為人處世之道,盡到一個父親該盡的責任!」
我能為燦燦做的事不多。
只有這些了。
容旭唯一沒做到的承諾,正是與陳念廝混。
「你回來,我就答應你!杳杳,不要再后悔了,你怕疼,不要過去……」
他往前一步,我便后退一步。
他便慌了神,站在原地,眸光破碎,眼睛泛了紅。
「杳杳,你不要我和孩子了嗎?」
我笑得釋然:「不要了,孩子不要了,你,我也不要了。」
我漸漸笑著。
卻不是朝他笑。
我為自己笑。
嘴里哼著不成調的音,頗為愉悅。
近鄉總是情怯。
在這里待了幾年,我想念家鄉,卻又害怕。
我看見他頃刻間化為原形,朝我疾馳沖來。
他的爪子觸及我的衣裙,卻只鉤到了一塊布料。
我已然墜入無盡深淵。
圓月的光映在我臉上。
我的身子趨于透明,漸漸閉上眼。
……
「杳杳,你終于醒了!」
聞到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
睜開眼。
我看到病房的天花板。
扭頭對上媽媽和閨密兩人驚喜的眼睛。
我鼻尖一酸,眼眶頃刻間濕潤。
「我回來了。」
我回來了。
番外:容旭
杳杳離開后。
我才知道以前的我錯得有多離譜。
我怎麼就忘了,我們相愛時我曾向杳杳承諾過的一切。
燦燦很可愛,她像杳杳更多些。
笑起來時兩眼彎彎。
像星星一樣。
我的身子每況愈下。
醫師曾說,我大約沒兩年活頭了。
可我答應過杳杳,要將燦燦撫養成人,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