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一次,我沒有回頭看他的表情。
只平靜回答:
「傅辭禮,我從沒討厭過你。
「只是比起兒女私情,我有更在乎的東西。」
15
沒再理會御書房中忽然沒了聲音的傅辭禮。
冷聲吩咐門外表情驚恐的內侍,讓他將傅辭禮送去皇后那兒。
我便匆匆離了宮。
此事后續如何,我不敢打聽。
但第二日,宮中還是傳來了消息。
聽說,傅辭禮昨夜沒去皇后那兒,而是在御書房寵幸了一個宮女。
今日一大早便擬旨,要將那宮女封妃,賜住葳蕤宮里。
此消息一出,朝堂上頓時炸開了鍋。
后宮與朝堂歷來息息相關。
帝后大婚之日,皇帝未與皇后圓房。
不僅寵幸了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女。
還在已定的二妃未入宮前,率先賜那宮女名分。
此舉無疑拂了幾位柳相與兩位老臣的顏面。
是以今日早朝,不少大臣紛紛下跪,請傅辭禮收回成命。
幾位大臣將此事傳到我這兒時,已經快午時了。
我暗暗心驚。
因為那「宮女」不是別人。
正是前不久挨了二十大板,本該安分待在我府上的蘇婉凝。
而話本中,傅辭禮為了得到她,將她囚禁之地也是葳蕤宮。
區區一個侍女,沒有入宮令牌。
若無人相助,根本不可能踏進宮門。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宋祈年身為南疆質子,就算手眼通天,手也伸不到宮里。
謝舟區區一個禮部尚書家的庶子。
自己都沒進過宮,也不可能繞過守衛重重的宮門,將蘇婉凝精準地送去御書房里。
只有曾是御前侍衛的方思澤。
既熟悉宮道,又清楚宮中換防。
思索再三,我沒有打草驚蛇。
帶上先帝薨逝前留給我的圣旨,匆匆趕進宮里。
我打定主意。
就算是用逼的,也要傅辭禮收回封妃旨意。
可入了宮,還未見到傅辭禮,倒先見到了蘇婉凝。
勤政殿外,她一身宮裝,俏麗動人。
瞧見我,她眼眸微瞇,唇角忽然揚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不等我開口,率先招呼。
「長公主。」
她斂眸,素手微抬,讓身后的宮女們止步。
明明的她的表情柔弱無害。
可臨到我面前,卻聲音發狠。
「黎穗,之前我一直在想,為何他們忽然待我不同了。
「我本以為,是我哪里沒有演對,才讓劇情出現偏差,可后來思來想去,發現癥結在你。
「那本書是被你撿走的吧?你看過了?」
她雖然是問,語氣卻十分篤定。
見我微愣,緊盯著我的眸子厲色一閃。
「果真是你!」
16
蘇婉凝的話,著實讓我意外。
但我又很快反應過來。
——話本是她的,她知道自己是話本中的女主角。
果然,不等我開口。
她再次壓低聲音。
「既然你也看過,應該知道宋祈年他們愛的是我,就連傅辭禮也不例外……
「而你,就算使了手段,讓宋祈年幾人一時對你著迷又如何?終究是注定會下線的惡毒女配!」
她似十分相信話本中的內容。
毫不掩飾對我的敵意。
提及宋祈年幾人,表情更是揚揚得意。
我感覺有些荒謬。
也實在好奇,忍不住問:
「愛你?親自將你送到別的男人床上,你確定是因為愛你?
「輾轉于幾個男人之間,成天癡纏于床榻之事,你當真喜歡?」
聞言,她的表情僵硬一瞬。
但很快又恢復。
「你懂什麼?
「像你這種人,生來就高高在上、眾星拱月,想要什麼勾勾手指頭就能得到,根本體會不到我們為了生存,有多少身不由己。
「你有權勢,能逼迫得了他們一時,逼迫不了他們一世。
「他們愛上的只有我,能成為這世上最幸福女人的也只有我,你搶不走……」
聽到這里,我總算知道她對我的敵意從何而來了。
她沉浸在話本構建的故事里。
完全忽視了那幾個男人為她編織的謊言。
根本不愿去想,也不愿相信他們對她只有利用,沒有感情。
既可悲,又可憐。
不想繼續同她糾纏。
我繞開她,準備進殿里尋傅辭禮。
然而,腳步才剛邁出,她忽然「撲通」一聲跪下。
「殿下,昨日之事并非我所愿,我也不想當什麼妃子。
「您與皇上最親近,這滿朝上下,也只有您能勸得動他了。
「看在我伺候你多日的份上,讓皇上收回成命。」
這番話,他說得又快又急。
眼淚更是說來就來。
我不明所以,正想問她在做什麼。
身后忽然傳來傅辭禮冷凝的聲音:
「怎麼,姑姑連朕要納妃也要管嗎?」
17
相處十余年,我從未見過傅辭禮今日這般冰冷的表情。
從前,就算他再生氣不滿。
眉眼間也能瞧出些許情緒。
可此時,他語氣毫無起伏,看我的眼神古井無波。
仿佛在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看著他垂眸,親自將蘇婉凝扶起。
我心思流轉,忽然就明白今日蘇婉凝為何刻意堵我,以及方才這番話的含義。
昨日御書房的門被我一腳踹爛。
即便不用猜,也知道我與傅辭禮發生了不愉快的事。
我若勸,他必定會反其道而行。
今日我若私下勸還好。
就算我用先帝圣旨相逼,旁人也無從知曉。
可如今,四周宮女、內侍十數雙眼睛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