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是阿爹!」
我驚喜地叫道。
「李修凜?」
娘遲疑,眼中閃過一絲厭惡:
「不,你是憐心的夫君。」
李修凜打斷她的話,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我和蕭憐心不是你想的那樣,她的夫君另有其人,那天我們只是在你面前故作演戲。」
「可我沒想到,你記得她,忘記的唯有我一人。」
他又解釋:「當時在場的人,只有蕭憐心是你最相熟的。所以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你若只是記不清『李修凜』的臉,為何不肯給我一個證明自己的機會?」
娘盯著他臉上的傷疤,只想確認著心中的那個答案。
「你別想誆我。既然你說你是李修凜,那你說說看,你臉上的疤是如何落下的?」
「剛開始在崇初書院那會兒,你隱藏身份,三皇子生性驕縱頑劣,可著勁兒地欺負你,我替你擋了一下,當時還差點傷了眼睛。」
「阿綃,現在我當上皇帝了,不會再有人欺負你了。」
這番話似是觸動了娘內心深處的回憶。
她紅著眼睛,呆呆地伸出手,觸碰那道傷疤。
「是了,李修凜是那樣說的。」
「你還活著,真好。」
李修凜軟了眉眼,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
「怎的說出這種傻話?」
娘越來越傷心: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夢見阿爹、阿娘,還有阿兄,他們全都死了。」
李修凜動作一僵。
我又心酸,又心疼。蜷在身側的手,緩緩捏緊。
元家的人,除了娘以外,確實是早就死了。
李修凜剛登基那會兒,在宮宴上公然逼迫阿公交出元家親兵的虎符。
阿公不肯,二人不歡而散。
后來,不知道李修凜用了什麼手段,還是拿到了那枚虎符。
阿公卻在辭官回鄉的路上意外慘死。
等被人發現的時候,阿公和阿婆的尸首已經被野狗咬壞了,舅舅更是下落不明。
元家滿門忠烈,隨皇上出生入死多年,從無二心,卻也成了第一個拿來開刀的世家。
塵土終究是掩埋了忠骨。
知道那件事之后,娘沒有掉一滴眼淚,她平靜得嚇人,梳妝停當,去了李修凜的書房。
湊巧的是,同天宮中傳出父皇遇刺的消息。
「原來真的沒人能夠改變歷史。學長不能,我也不能。我們救不了任何人。」
「李修凜雖然可憐,可他生性多疑,這種人是不會因為愛改變的。」
「他是怎麼坦然說出,『我是穿越者,元家人根本就算不上是我家人』這種惡心至極的話?」
「阿昭,小明月,怎麼辦,阿娘把家人弄丟了。」
「最該死的人……是阿娘啊。」
回來的阿娘鬢發散亂,甚至顧不得擦干手上的血,跌坐在地上大哭。
我立刻就明白過來,那天宮人們閉口不談的「刺客」是誰。
——眼前的李修凜沉默地吻了吻娘的額頭。
「阿綃,他們沒死,是你記錯了,你爹早就辭官回鄉了,等過陣子你阿爹阿娘寫了書信,我再拿過來給你,可好?」
娘躲在他懷中,漸漸止住抽泣。
「真的?」
「你最近摔了頭,有些事情記不清楚了,但我從來都不會騙阿綃的。」
「是了……」
娘呢喃著睡去。
李修凜終于將娘放到榻上,他終于對著我擠出幾句為數不多的夸贊:
「你做得很好。」
「待你及笄,朕會賜你一門好婚事的。」
一門好婚事竟也成了恩賜?
我心里冷笑,面上卻磕頭謝恩,有些為難地說:
「今天娘聽到嘴碎的婢子在背后議論,忽然問起兒臣,她是不是異世之人。」
「娘當初帶來的那些異世之物,父皇可還有保管著?若是有的話,拿給娘看看,或許她會更加相信您的身份。」
我心跳如擂鼓,生怕被李修凜看穿極力隱藏的真實想法。
李修凜負手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在認真思考我的提議。
我緊張得手有點抖,過了好久,他才淡淡道:
「無礙,朕自有安排。」
我瞬間泄氣,也只能說了句「好」。
與此同時,悄悄捏緊袖子中的毒藥。
12
這毒藥其實是我從何淑妃的宮里順出來的。
那段時間,娘不擇手段,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回家,甚至不惜吞毒,我不得不這樣做。
在那混亂的場景里,我擔心何淑妃的藥丸有問題,偷偷換成了瀉藥丸。
后來我掰了一半,將其丟在宮墻下。
不曾想,幾天后,我就在那里發現一只耗蟲抽搐著,像是中了毒。
我這才明白,何淑妃宮中的毒雖然不會當場發作,但藥效猛烈。
從那以后,我就悄悄將那枚藥丸收好。
而今,這枚藥丸就是我的最壞打算。
若娘沒辦法回去,我便與李修凜同歸于盡,讓他再也沒法折磨娘。
李修凜不知道的是,娘每次嘗試回家失敗后,都會在一個手札上記錄。
某天晚上,我被燭火晃醒。
娘坐在案幾邊,拿著筆寫寫畫畫。
「明明已經按照學長給出的方法去做了,時間、地點全都對得上,為什麼就是不行。」
「只有最后一個辦法了。」
她小聲嘀咕著,頭發抓成亂糟糟的鳥窩,整個人非常煩躁。
我假裝沒有聽見,鉆回被窩里,心里又酸又澀。
我知道娘一直都想回去。
我也曾自私地期盼,要是她每次都失敗的話,娘就永遠都能留在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