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連連山。
我從前生活的地方。
鏡中的我在替一只小白狗處理傷口。
我每日照顧它,與它同吃同睡。
畫面一轉,小白狗在我睡著后化成人形。
一頭白發垂至腳踝,少年容顏如雕刻般俊美異常。
這人竟然是逾白!
他真是我養的狗!
他替我掖好被角,俯身溫柔道:「阿一,我喜歡你。」
「等你飛升后,我再去找你。」
當初養它許久,后來它突然不見,我傷心了好一段時日,以為它被山里的狼叼走了。
連走都不和我打個招呼。
白眼狗。
畫面再轉,凈靈池中,我在等待雷刑。
一個仙者突然沖進雷池,將我推了出去。
驚雷打在那人身上,道道血痕遍布全身。
我終于看清那人的臉。
是逾白!
天宮降下神諭:神獸逾白,私自護妖,以身受刑,打入凡界,受輪回之苦。
虹光回鏡,濃霧散去。
「護我?」
我渾身僵住,過往之事在腦中不停游走。
我天生靈根強,比同類修煉更易。
自從飛升失敗,我整日被族人嘲笑排擠。
我不甘心,翻山越谷,拜在玄清真人門下繼續修煉。
眼看著同門師哥師妹個個得道,而我只能在后山林急得吃草。
這一切的起因都是當初那個將我推出雷池之人。
「這算哪門子的恩!」我憤怒望向逾白。
「仙君為何要替我受雷刑?
「你我曾相伴數月,你難道不知我的修為?
「你可知我因此遭遇多少波折!
「你喜歡我,就能不顧我的意愿,擅自決定一切嗎!」
逾白神色慌張,卻無法回應我的句句疾言。
是了,此時他在凡間,也不知過去之事。
我定定心神,轉身離開。
他急忙將我拉入懷中。
「別走。」聲音中竟染上一絲哭腔。
我奮力掙脫他的手,向前而去。
找了一圈,沒見到師姐,我回房收拾準備離開。
逾白在屋里緊攥我的包袱。
他眼眶濕紅,氤氳著水霧,倔強地盯著我。
這眼神......
哼,我就不看。
我獨自離開人界。
來時是滿心歡喜,去時是失魂落魄。
我遁回連連山,呆在曾經居住的洞穴里抱枕大哭。
哭我這幾百年的坎坷經歷,哭我的狗子雖然沒被狼叼走,卻是個二貨。
話本子說的果然沒錯,路邊的動物不能隨便撿。
師姐找過來,要帶我回宗門。
我不想。
「飛升即在眼前,你要因為情愛而拋棄千年道行嗎?」
我搖頭。
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擋我要走的路。
只是我渾身難受,現下只能用哭來發泄情緒。
師姐替我整理衣物時,幾顆糖掉了出來。
我撿起,耳邊響起曾經逾白問我的話。
「甜嗎?」
我咽下,淚又止不注的流。
好苦。
我從未吃過如此苦澀的糖。
比世間任何草藥還要苦。
此刻,我才后知后覺,我留戀人間的新奇,最不舍的卻是那個人。
我想重新教育狗子,師姐攔住我。
「我問過天宮的人事閣,逾白的歷劫命簿里沒有姻緣線,他三世輪回的結局都是戰死沙場。
「你去,就是誤他劫數。」
師姐抱著我說,逾白已去戰場,我該繼續修煉。
我們的因緣已經結束了。
10
回到宗門,我除了修煉,其余時間都在藏書閣。
師姐為了防止我偷偷離開,在山門設下陣法。
其實我早就能破陣。
但我不會出去。
冷靜下來,發現許多地方有問題。
查閱書籍才知道,逾白的真身是神獸谿邊。
谿邊是上古神獸,常年跟著天帝四處治亂。
既然逾白久居天門,那麼他應該知道飛升的規矩才對。
是發生了什麼事才讓他如此反常,累及自身?
還有他體內的毒,到底是何仙者下的手?
一切,還得上了天宮才能查清。
百年時光于人是滄海桑田,于妖不過是彈指一揮間。
我飛升那日,師姐剪下烏發遞予我。
我感動不已。
果然還是姐妹情深。
「你幫我把頭發交給人事閣的閣主,就當是感謝他曾經相助之事。」
眼淚卡在眼眶里,不知該下還是該回。
我穿過緲緲云層,落在下云間的凈靈樓。
再來這里,心里已是波瀾不起。
仙童領我到二樓的里間。
路上,幾個仙侍在不遠處嘰嘰喳喳。
「聽說前段時間谿邊族的將軍逾白歷劫歸來了。」
「紜瑤公主一直喜歡他,每日都去天帝山看他。」
「那有什麼用,逾白失去從前記憶,早忘了和她的情分。」
「人事閣的侍童說逾白在凡間有個妻子,他是不是還惦記著她?」
「她應該早死了吧。」
......
進屋后,仙童交予我一疊書卷離開。
按流程,我要在此習禮,靜身。
兩月后,再去凈靈池受雷刑。
只是這房間里的云霧有點多,是不是太久沒人打掃了?
我拔下根須,默念幾句,隨即散出去。
去吧,皮卡須。
把這天宮探個遍。
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間,感覺懷里有團熱物在拱我。
我撈出一看,是個三花狗。
狗子瑟瑟發抖,不敢和我對視。
嘖。
小樣的,以為披個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
天上四處漏風,尤其是凈靈樓。
我把狗子移到床尾,腳貼著它肚皮睡覺。
嗯,暖和多了。
11
幾日后,1 號須須回來述職報告。
它告訴我最東邊逐逐山上的仙草均有天南香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