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該怎麼形容被利刃貫腦的感覺?
疼痛一詞,過于單薄,已不足以形容。
只覺得有人劈開了我的腦子,在里面攪和一番,又撒了一把蝕骨的毒粉、一把啃食人肉的毒蟲。
這感覺過于強烈,乃至于我再次睜眼時,左眼已有些模糊。錐心之痛已消散,但卻隱約覺得左眼處似是插著一把匕首。
我仍是想也不想撒腿就跑。
畢竟前幾次在帳中是立馬就死,跑出來,至少還多活了片刻。
上一次,我是往宴席的大帳跑,這次我換了個方向,往密林跑。
我跑得比上一次更快更拼命,身后的人緊追不舍,眼看又要把我捉住。
侯爺就要一掌擊來時,我閃了身。
他再撲來時,我拿了鋼叉一把插入了他的腹部。
這是炙鹿肉上的鋼叉。
他吃疼悶哼,一掌把我掀翻在地。
我一刻不敢停留,哆嗦著爬起來,繼續往前跑,恍惚間,看到了前面似有人影。
「救命!救命!」我大聲喊道。
人影越來越多,是巡營的官兵。
我跪在那人腳邊:「大人!奴是太子身邊的婢女稚初!侯爺要殺我滅口!」
侯爺捂著腹部,滿手是血地追來,大聲呵斥:
「此女乃刺客,你們還等什麼,速速就地誅殺!」
官兵聞言立馬拔刀,抵在我的脖子上。
「大膽!哪兒來的細作,竟敢在皇族官營行刺!」
侯爺拔出匕首,兇神惡煞地沖來。
「竟敢行刺本王,我看你是活膩了!」
說著就要向我刺來。
我慌忙躲閃,大聲道:「大人!是侯爺貴妃行不軌之事叫奴撞見,才要殺我滅口!」
侯爺雙目猩紅,向我撲來。
官兵大聲道:「休要胡言!」
說著,卻順手一帶,把我拽到了身后。侯爺那正中心口的一刀歪了方向,刺入了我的右肩。
官兵拱手道:
「侯爺息怒。」
「在冬獵期間行刺王族,此乃大罪,當交由陛下發落才好。」
侯爺滿目寒冰。
「你是瞎了不成?沒見本侯被這刺客刺了一刀!?」
官兵微微鞠躬:「小的不敢。只是茲事體大,涉及侯爺、貴妃、太子諸多貴人,小的不敢私自處刑。還望侯爺體恤見諒。」
5
我被一路拖著,提到了宴席上。
這一次,我傷侯爺在先,這是眾人皆見的事實。
而貴妃侯爺私通一事,再無人證,空口白牙,只要貴妃侯爺咬死不認,皇帝還能信了我一個婢女之言不成?
生的希望,仍舊渺茫,但總比不明不白就死了要好!
我被扔到帳中地上,肩膀還在淌血,我忍不住悶哼一聲。
「稟報陛下,小的在巡營時,捉拿了一名刺客。」
皇帝坐在正中首位,居高臨下、不怒自威地看著我。
太子唰地自席上站起,驚訝萬分。
「阿初!?她哪里是什麼刺客!她是孤的侍女!她肩上有傷,快請太醫!」
侯爺姍姍來遲,這才進了營帳。
「太子殿下,你的婢女無緣無故刺殺于我,我正想向你討個說法!」
他步伐緩慢,青白長袍上一片鮮紅的血跡。
眾人嘩然,侍從這才跑出帳外,去請太醫。
官兵跪地道:「陛下,她方才的確刺傷了寧安侯府謝小侯爺。」
太子殿下眸中震動,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拼命地搖頭。
「陛下英明,奴婢不敢!奴婢奉命去給七皇子送炙鹿肉,不想卻撞見了……撞見了……」
此等丑事,我若就此說出,即便有轉圜之地,恐怕也難活著見到明日的太陽。
「陛下,此事甚大,奴婢不敢妄言,可否屏退左右——」
一邊的皇后立馬開口:「大膽!你誘騙皇上散去眾人,莫不是想趁機刺殺皇上?」
我:……
皇帝站起了身,威嚴道:「趁你還有命,趕緊說!」
太子殿下也道:「阿初莫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說著,又急急地問太醫怎麼還不來,讓人再去催。
我忍著肩上的劇疼,磕頭三下。
「奴婢撞見了謝侯爺與戚貴妃——私通!」
「侯爺想要滅口,奴婢慌亂中才刺傷了侯爺!」
這話,像是一記天雷劈下。
帳中頓時鴉雀無聲。
只聞「砰」的一聲,是皇上砸了酒杯下來。
「放肆!」
「胡言亂語!」
侯爺立馬跪地:「陛下息怒!切莫聽信這賤婢胡言!臣方才去探望七皇子,卻見這賤婢慌慌張張從七皇子帳中竄出,臣想逮她,卻被她反手刺了一刀!」
我豎起三指,起了毒誓:「奴婢以全族性命起誓,若有半句虛言,叫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
侯爺暴怒:「你一賤婢全族算得了什麼!?也敢以此攀污本侯與貴妃娘娘!?」
皇上立于幾前,已是暴怒萬分。
皇后立馬下令:「去請戚貴妃!」
6
戚貴妃慌亂而來。
服飾發髻凌亂不堪,衣衫上也沾了鮮血,面上淚血模糊。
「陛下,陛下,我們的翊兒,被殺了!」
說話間,一個幼童的尸體被抬了進來。
正是七皇子蕭翊。
昨日太子騎馬帶著他狩獵時,我跟在一邊。
太子蕭肅正要一箭射下一兔時,他抬手攔了。
他稚嫩道:「皇兄,我不喜打獵,那兔子和稚初姐姐一般可愛,我們不殺了好不好?」
太子輕笑一聲,說了句好,于是那天我們三人在密林里堆了一天的雪人。
此刻,他卻毫無聲息地躺在那兒。
胸口正是炙鹿肉的那把鋼叉。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貴妃,淚瞬間就迸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