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這時,門外忽然幽幽傳來了,外婆的抱怨聲:
「咳!差不多得了哈!家里面可還有一個孤寡空巢老人呢哈!」
「大半夜的,就別演什麼人鬼情未了了!」
「都趕緊給我洗洗睡了吧昂!」
……
那天夜里,司炎憤憤離開的時候,我分明聽見他低聲念叨了一句:
「……得回去查查這老太婆的陽壽了……」
嗯,用的還是一種……
咬牙切齒的語氣。
38
從溫泉酒店回來后,我請了三天的病假,又和祁總預支了今年的十天年假。
祁總沒多說什麼,直接給我批了。
于是我就安心留在了外婆家,每天和她一起翻經書,學畫符。
雖然我至今還是沒能很接受,我也要做靈媒的事實。
可外婆說,她覺得這事兒一點也不意外。
「從你五歲能看見鬼神時我便知道了,你早晚是要走上這一條路的。」
「我唯一沒想到的是,你的路,要比我當年的還更坎坷幾分。」
「不過也沒關系,總歸你還有我。」
「唔,你就權當自己多了一份兼職吧,就是這兼職拿不到什麼報酬,唉。」
「所以你這個秘書的工作,還是得繼續做下去的,畢竟高薪嘛。」
「對了,你公司那個領導還挺不錯的呀,青年才俊。」
「我看他對你也是很有點意思的,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雖然司炎那小子長得確實勾人,但他畢竟是只鬼嘛,你這輩子總不能也和他過吧?」
「要我說啊,你這次不如就……」
……
外婆一手翻著手里的佛經,一邊卻還在不住地和我絮絮叨叨。
一半清明,一半紅塵,天馬行空,烏七八糟。
我只專心畫著手里的符,沒敢去搭她老人家的茬。
司炎那麼愛喝醋的一只小氣鬼,肯定是不會同意我和別人在一起的。
而且我和祁澤之間,也并不是那樣的關系。
我是從沒愛過他的。
我也一直認為,他和我,是一樣的想法。
39
我銷假復工時,公司里一切如常。
溫泉酒店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大家只知道那邊需要調一個新的經理過去。
而原來那個經理叫什麼名字,是因為什麼離了職,沒人談起,也根本沒人記得。
關于他的事,好像都被悉數抹去了。
我想,這大概是云澤神君的手筆。
而后午休時,祁總就約了我去天臺見面。
午后陽光明媚。
他長身玉立的樣子,依然宛若神祇。
是親切的,也莫名遙遠。
祁總低頭看了我一瞬:
開口便是一句,「對不起。」
我略有愕然。
「這些日子里,我想了很多,我想,該是我錯了。」
「當年,我以為是在救你于水火,可其實,我才是你的劫。」
「我執意將你帶你回了神殿,改了你的命數,也意外讓云夢記恨上了你。」
「那些年里,我一直不知道她在針對你,也沒想到她居然有那麼大的膽子,能擅自把你趕到冥府去。」
「等我回去時,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她將你推入輪回,又害得你這一世要受度化冤魂的苦。」
「而前陣子,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冥府的鬼氣時,我竟又自以為是地給了你那杯洋甘菊。」
「是我破了司炎護著你的陣法,所以才會讓你提早見到這些冤魂。我想,你總歸會需要我的幫助的。」
「卻沒想到,你能坦然地接受這一切,倒是我狹隘了。」
「我也一直以為,只有我能護著你。
可天命難違,我竟一直是在害你。」
「司炎說的沒錯,我確實是那個罪魁禍首。」
「對不起,辛瑤,真的,很對不起。」
……
站在我面前的祁總,此時完全就是云澤神君的樣子。
但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見到他如此卑微又脆弱的一面。
倒是意外顯得親切。
所以我也沒再多做考慮,直接開了口:
「當年和你一起回神殿,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從未后悔過。」
「那些年里,我始終感激你,敬重你,信任你,也從未怨過你。」
「佛說,因緣際會,和合而生。」
「我如今經歷的一切,都是因緣注定而已,本就怨不得任何人。」
「這道理,當年還是你告訴我的。」
「看來你的佛理課也修得不大好啊,云澤神君。」
……
恰巧春風拂過,我抬手攏起耳邊碎發,只對著面前的人,笑得云淡風輕。
多年相伴,這點心照不宣總是有的。
我的字字肺腑,他自然讀得懂。
只是在我抬手的瞬間,他的眼風好像落在了我的腕心一瞬。
他那一雙藏在金邊眼鏡后的眼睛里,也好像莫名波動著什麼。
良久后,才又歸于平靜。
只是他沒再說。
我便也沒再問。
……
風止后。
他說,「這一世,我會一直在。」
「如果以后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你一定要記得告訴我。」
我乖巧地點著頭,「好的,祁總。」
「啊,其實只要您在我請假的時候,少扣一點我的獎金就行。」
「畢竟我一個底層打工狗,錢對于我來說,才是最最最最最重要的……」
……
40
晚上下班時候,窗外忽然落起大雨。
祁總紳士地提出要送我回家,我自然應允。
結果還沒等我們倆走出公司大門,就又遇上了來接祁總的祁夢。
聽說她還沒到找回前塵的契機,所以眼下還是那個蠻橫的富家千金。
我立馬就站得離祁總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