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蓋著我從小最喜歡的棉花被,帶著一點外婆身上才有的熏香味兒。
總能令人安心。
而外婆她本人,此刻就坐在我的床邊。
一頭耀眼銀發依舊挽得利落,琥珀色的老花鏡搭在細挺的鼻梁上。
她低著頭,正專心致志地,玩著歡樂斗地主……
手機里歡快地喊道,「王炸!」
我沒憋住,冷哼了一聲。
外婆這才終于抬起頭來看我:
「哎喲,我們丫頭終于醒啦?感覺好點了嗎?」
「睡了兩天,肯定餓了吧?外婆剛給你燉了紅燒豬蹄,晚上就能吃啦。」
她一邊念叨著,一邊還伸出一只手來,搭了我的脈:
「唔,是沒什麼大礙了。」
「第一次渡冤魂的怨,肯定是會疼的,但是你放心,以后會好的。」
「我這次去南邊,就是去找了一位有這方面經驗的老師父。我還從他那兒學了幾招來,到時候我畫幾張符給你,應該也會有用的。」
外婆一直笑瞇瞇地看著我,又輕輕握著我的手,寬慰似的。
我轉了轉眼珠,啞著嗓子問,「您不是去海南旅游的麼?怎麼還……」
外婆鳳眼微勾,笑意更甚:
「旅游是真的,但為你去求符,也是真的呀。」
「沒辦法,誰讓我那孫女婿,實在是擔心你呢。」
「哦對了,孫女婿他眼下回冥府去了,畢竟他一只鬼,也不好一直留在人間守著你。」
「而且他在那邊大小還是個領導,總曠工翹班也是不大好的,你說是吧?」
「唔,這樣一說,我才突然反應過來,等我以后死了,是不是也能讓他在冥府給我安排些肥宅良田的?好歹他也是要喊我一聲外婆的噯。」
「啊對了,還得讓他幫幫查查那死鬼的去處,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死到哪里去了……」
……
外婆總是這樣。
思維過分跳脫,說起話來也總是大大咧咧地,沒個正形似的。
所以才能將我也教得如此跑偏。
夕陽余暉正穿透窗欞,灑進小臥室里來。
一身墨色旗袍的外婆,還坐在我床邊與我閑話著,脊背挺直,側影柔美,優雅端莊。
除了絮叨一點外,又哪里像個老太太……
我靜靜聽著她說了些有的沒的,沒去打斷她。
外婆這樣的人,肯定也有過許多精彩的故事吧。
但我還不想問。
畢竟我想要的,向來不多。
這一世,我能遇上她,就已是我最大的幸運了。
37
在我醒來的第二天夜里,司炎回來了。
他風塵仆仆地來,連一身行頭都沒來得及換。
水墨色長衫飄逸,抹額上還嵌著那顆赤紅色的寶石,流光溢彩。
一如許多許多年以前,我初見他時的模樣。
令我一時唏噓。
司炎的眼底,閃過一抹了然。
然后他幾步走到我身前來,用食指勾起了我肩頭的長發,很是熟稔:
「我的瑤瑤,已經什麼都記起來了,是嗎?」
「那不如,先叫聲夫君來聽聽,嗯?」
……
還是他慣有的語調,戲謔又繾綣。
惹人莫名眼熱。
我哽了一瞬。
然后直接抬手,做了一件我從醒來后,就一直想做的事。
我拉開了他胸前的衣衫。
他的左胸處,果然還留著一道蜿蜒傷疤,可怖得很。
我指尖都顫了顫:
「你心口的傷已經好了嗎?被剜走的半顆心,老君真的幫你補好了嗎?」
他卻只笑笑:
「當然都好了。這麼多年過去,早就一點都不會痛了。」
「你啊,也真是笨得要死。」
「為了這麼一點小事,還何必跑回神殿去?遭了這樣一趟罪,多不值得。
」
說著他還用手指戳了戳我的額頭,一副很是嫌棄我的樣子。
我自然知道,這是他逞強的托詞。
但事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我只冷哼一聲,又躲開了他的手:
「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你和姚菁菁都能碰到我?」
「我分明是人,你們也分明都是鬼啊。」
司炎略正了色:
「要被你度化的冤魂,都是能碰到你的。」
「他們留在人間的怨恨,會留在你身上,由你的心來消弭。」
「我知道,那過程很痛苦。但天命如此,我也難違。」
「但我和外婆,還是會想些辦法來幫你的,你不用擔心。」
「至于,我麼……」
他淺笑著,又翻開我右手的腕心來看:
「瑤瑤,你別忘了,夫妻本一體。」
「你身上還帶著我的印記,就等同于,你也是屬于我的一部分。」
「我能碰到你,還不是很理所當然的麼?」
……
談話間,我腕心那枚火焰形狀的印記,已然慢慢顯現。
輕微的灼燒感,能從指尖,一路暖到心尖。
像極了荼蘼花開的那一夜,他用修長十指,留在我身上每一寸的甜膩觸感……
「你還想問什麼,是不是又想問,每晚的那些夢了?」
「確實不是我做的。」
「只是于你而言,那些記憶實在太深刻,所以你才會見到我之后,就慢慢都記起來了。」
「之前我倒是沒看出來,原來你這麼喜歡那些事的麼?」
「巧了不是,我也喜歡。」
「那不如,我們現在再回味回味,嗯?」
「我可是一直都很想你呢,瑤瑤。」
……
不知何時已經攬我入懷的兩只手臂,又收緊了一些。
那熟悉的清冽呼吸,都落在了我的脖頸處,酥麻一片。
我從角落的穿衣鏡里,看見了他微躬的背影,弧度委實誘人。
而我本來蒼白的一張臉,早就已經紅透了,簡直要丟人地冒出熱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