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司炎說完,還又做作地別過臉去,嬌弱咳嗽了一陣。
一副已然為了我豁出了半條命的形容……
雖然我根本不信,費他一點鬼火,能將他累成這副樣子。
但我心底里,多少還是被他這樣的付出感動著的。
畢竟在我孤苦的小半生里,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掏心掏肺地待我。
后來,在一個月影稀薄的夜,荼蘼花開。
在鬼火的映襯下,暗黑色的花朵過分明艷,又妖冶。
使萬物都失色。
像極了彼時正站在我身側的少年鬼君。
于是我一時沒忍住的,悲戚問了他一句:
「司炎,你會永遠這樣對我好嗎?」
他卻是很嘲笑我似的,「幾朵花罷了,這就算對你好了?」
「你這丫頭,也忒好騙。」
我瞪了他一眼。
他只笑笑,卻又說:
「我不知道你在人間的那十八年,過得那般凄苦,如今我也很后悔,沒有早一些去找你。」
「好在后來因緣際會,你還是回到我身邊來了,我也還有很多的機會可以彌補。」
「你喜歡花,喜歡山海,喜歡什麼都好,我都會帶來給你。」
「我會是你的家,是你永遠在的依靠。」
「以后你有我,瑤瑤。」
……
也許是那晚的黑色荼蘼開得太絢爛,這才讓那雙狐貍眼里的瀲滟水光,顯得實在動人又深情。
于是我又在他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很是丟臉。
直到后來,他溫柔捧起了我的臉,又用唇瓣貼上我的眼角,吻去了我所有酸澀的淚。
溫涼的觸感,能酥酥麻麻地傳至我每一個指尖。
我紅著一張臉想逃開的時候,已然遲了。
月落星稀時,滿院荼蘼香。
最后,我只記得他落在我耳畔的蠱惑嗓音:
他說,「瑤瑤,閉上眼睛。」
……
31
后來有一回,從人間辦差回冥府的路上,我們路過了一座香火極旺的月老廟。
恰逢七夕,月老廟里擠滿了春華滿面的少女們。
院里的菩提樹上,掛著數不盡的紅線和姻緣牌,熱鬧得很。
沒經住一邊小販的鼓吹,我也極矜持地買了一只姻緣牌。
還極矜持地在牌上寫下了我們的名字:辛瑤,司炎。
簪花小楷,寫得很是工整。
結果我寫完一抬頭,就看見了不知何時出現的司炎。
他背著兩只手,又是那樣賤嗖嗖地沖著我笑:
「瑤瑤,有件事我要提醒你,我可是冥府的鬼君。」
「永生永世,不死不滅的鬼君。」
「你要是將名字和我寫在了一起,那可就是永永遠遠地離不開我了。」
「瑤瑤,你不后悔?」
我握著牌子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他唇角抽了抽。
然后響指一捏,木牌從我手里打著旋兒飛走,直接就掛到菩提樹頂上去了。
「讓你想,你還真想啊?小白眼狼!」
「這輩子,你生是我的鬼,死也是我的鬼,可容不得你后悔。」
「走,回府去。你今天可得好好給我解釋解釋,你這小腦袋瓜里,到底都裝了些什麼東西!」
……
那天回去后,我被司炎教訓得很慘。
庭院里的浴湯池子里滑得很,我一遍遍從邊緣掉下去,又落進他灼人的胸膛里。
絲毫不容我喘息。
水波層層蕩開去,我只能四肢并用地攀在他身上,埋著腦袋和他道歉:
「我……我是瞎說的,我不后悔,我真的不后悔……」
「嗚嗚嗚……我錯了,司炎,你放過我吧……」
他卻咬著我的肩頭,語調喑啞又狡黠:
「都這種時候了,還喊我司炎?」
「看來你還是不知錯。」
「乖瑤瑤,喊夫君。」
……
院子里的黑色荼蘼,自開花后,便沒再凋謝過。
變成司炎私有的我,自那一日后,便在腕心處,生出了一顆印記來。
小小的火焰形狀,赤紅色。
每每與他十指相扣時,火焰印記都會輕微發燙。
熱度沿著血脈,能一路走向心口處,暖暖的。
好像是在告訴我,從此往后……
我不是一個人了。
32
我記得那時,司炎幫我算過命數。
他說,本來該是他去人間找到我,點化我成冥府渡者,然后我會在人間完成我的使命及歷練,死后再歸于冥府。
他說,他去尋我的時機,沒有遲,沒有錯。
我卻提前離開了。
不知為何會出現,又不知為何會帶我走的云澤神君,改了我的命數。
但天命難違,那些我該經歷的劫,總是會回來找我的。
于是我問司炎,那我的天命什麼時候會來呢。
司炎搖頭說不知。
而我這個人,向來聽天由命慣了,所以我也并沒將這件事太放在心上。
直到那一天,冥府關押的千年厲鬼出逃,司炎奉命去追。
半月后,厲鬼被滅。
可司炎,是被抬著回來的。
渾身是血,半個心都被剜去了。
掃帚精抹著眼淚說,不好了,鬼君他不大好了。
而我望著那一院迅速枯萎的荼蘼花,和腕心處那枚變得淺淡的印記。
只覺得自己的心口和指尖,都變得涼涼的。
未致命。
卻徹骨。
33
在神殿里的那些年,我曾幫云澤神君照料過一陣子藥草。
所以我知道神殿里有很多的靈丹妙藥。
我想以我和神君的交情,求他借我一兩顆,總該是不過分的。
于是我日夜兼程地奔去了神殿。
可惜了,神君居然至今未歸。
還那麼不湊巧的,又讓我碰上了云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