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便似明白了什麼一般,重重跪倒在我跟前,舉著三根手指立誓:「殿下,蒼天在上,碧心絕無叛主之心!如有異心,必定天打雷轟,不得好死!」
「罷了,說個夢境,你怎麼還當真了。」
我笑著將她扶起,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吩咐她去準備晚膳。
碧心恭敬退下時,面上還有惶恐未散。
聽著腳步聲遠去之后,我才收起了面上的笑意,取過手帕用力擦了擦方才接觸過的地方,眼底忍不住流露出從未有過的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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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誰在聽過方才的話后,只怕都會將碧心當作忠仆,交付滿心信任。
可我早已知曉結局。
更知曉這位所謂的「忠仆」,其實是皇妹趙馨寧暗中培養的眼線!
趙馨寧費盡苦心將碧心培養成我的心腹,只為在關鍵時刻,讓這棋子出面揭露我與表哥私相授受,用一封封偽造的書信置我于死地!
前世遭遇背叛,被誣陷時百口莫辯的情形還歷歷在目。
這次我不只是要防備,更要借碧心之手,將那些曾施與我身的污名,一一還回去!
謝蘊歸來時,我已然歇下了。
我聽著床帳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思及昨夜發生的種種,不由得面紅心跳起來。
然而,謝蘊在榻前站立片刻,竟要轉身離開。
我心中一急,故意裝出做了噩夢的模樣,掙扎低囈。
「別過來!救命……謝蘊救我,夫君……」
床帳被掀開帶起一股冰冷的氣流。
下一瞬,我揪著錦被的手指被輕輕攏進了一雙略帶涼意的大掌之中。
謝蘊隨身攜帶的青竹香盈滿床帳。
我趁機往他面前一滾,緊緊抱著他的腰,哽咽低語。
「謝蘊,我疼,不要離開我……」
被我抱住的人僵硬了片刻,才緩緩扶住我的肩膀,動作輕柔地躺在了我身側。
這次,嗅著身旁熟悉的味道,我終于得以安心入睡。
這一夜過后,我與謝蘊之間仿佛有了某種并未嚴明的默契。
他無論忙到多晚,都會來我房中宿下。
我們之間的關系,肉眼可見的親密起來。
這日,謝母要去西山禮佛,為已故的丈夫誦念長生經。
我左右無事,便陪著她一起去了。
謝母誦了一夜經,入夜后早早便歇下了。
我卻因最近習慣了與謝蘊同床共枕,身邊驟然無人,難以適應安眠。
左右睡不著,干脆披了斗篷出了門。
山間佛寺,是極盡清靜之地。
或許是前世做過數年孤魂野鬼,如今我提著燈籠穿梭在重重樹影之間,竟也未覺害怕。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聲「嘎吱」聲。
我警惕回頭,沉聲厲喝:「誰在那里?給本宮滾出來!」
幾瞬之后,一道身著月白長袍的清雅男子緩步走出。
看清來人的瞬間,我便驚訝得睜大了雙眸。
「顧……表哥,你怎會在此?」
來人竟然是顧明安。
他看見我,似乎半點也不意外,自然地走到我身邊,從我手中取過燈籠,示意邊走邊說。
「自上次宮中一別,我們近半年未見了吧?」
我怔愣了一下,不太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提起這個。
而且,他也未回答我最開始的問題。
我皺皺眉,又問他:「舅舅近日身體可好?」
「尚可。」顧明安說著,停下腳步。
我回神,才注意到我們已經走到了姻緣樹下。
一些少女時的記憶涌入腦海。
謝蘊其實不算誤會,在少女慕艾時,我是曾對表哥有過思慕的。
曾經,我站在這里,滿心虔誠地拋過一次姻緣簽……
只是皇權之下,婚姻大事更容不得我任性。
不知顧明安是不是也想起了那枚姻緣簽,端方的面上浮起幾絲憾色。
他抬手撫過姻緣樹粗糙的枝干,聲音清和。
「公主與謝蘊,是心甘情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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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臟一顫,突然有種預感。
我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便轉頭看向我,目光沉沉,聲音里多了幾分低啞。
「公主,你我從小一起長大,你可知,其實我這麼多年,一直心慕于你?」
我無知覺地攥緊了手掌:「……對不起。」
顧明安怔怔地望著我,眼中閃過悲痛:「我還是回來得晚了,是嗎?」
與那雙隱藏深情的眸子對視,我心中酸澀,眼淚順著臉龐滑落。
前世今生,耽誤了他兩世。
如今,我終于有機會將拒絕的話親口對他說出來了。
「表哥,我的前世今生都已許諾給了謝蘊。」
「你是端方君子,你或風光霽月地奔走于江湖做大俠,或意氣風發矗立于朝堂做公卿,天下萬民才是你的目之所及,你不該拘泥于我這份兒女私情上。」
空氣都寂靜了。
顧明安看了我許久,終于開口。
「……方才,全都是真心話?」
我點頭:「真心話。」
「謝蘊待你如何?」
「很好。」
是愿為我舍棄一切,包括性命的那種好。
顧明安又是長久地沉默,才緩緩點頭。
「如此,我便放心了。」
直到分別之時,顧明安仍未說明深夜至此的緣由。
從西山回來之后,我便感覺謝蘊待我的態度變回了從前的冷淡。
入夜之后,左等右等不見他來就寢。
揮退婢女之后,我僵立在門后,秀眉輕蹙。
將這兩日發生的事自腦海中過了一遍,隱約摸到了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