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報救命之恩我決定照顧恩人的妹妹,讓他少年從軍。
他也爭氣,從校尉到總兵再到大將軍。
求娶我的人也從街口賣油郎變成了衙門捕快。
那日他受封歸來,我跟他說成親的事兒。
鮮衣怒馬笑意盈盈的少年將軍,陰沉著臉盯著我。
「你信里說的你等我,就是這麼等的?」
我不敢說話,我意思是等你把妹妹接走啊!
1
我是伯爵府周家家養的戲子。
周家小少爺出門游學的第三日,主母便要打殺我。
少爺送我的首飾,變成了我偷盜的證據。
嬤嬤在眾目睽睽之下,將我的小衣、褻褲,全都扔落在地。
平時一口一個姐姐叫我的小廝,面露兇光。
平時一口一個芙官喚我的姐妹,眼神興奮。
我隱隱聽見之前同住的月官兒的嬉笑聲。
「我哪敢跟人家熟?少爺將她捧做天上的明月呢!」
「單騰出房子來予她一人住,白日黑夜地胡折騰呢!」
我望著他們,滿目愴然,百口莫辯。
一碗墮胎藥下去,肚子仿佛有尖刀在里攪動。
墜痛難忍,但心間更是凄涼。
好疼啊,像是我的命也要隨著身下的血流盡了。
主母面無表情地教訓其他下人:敢勾引少爺,死了便扔亂葬崗,沒死就賣妓館!賤種就去她該去的地兒!
我像一灘爛泥一樣坐在地上。
心里苦笑道,人家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可那些人拿我們取樂完拍拍屁股就走,然后留我們被他家里尖酸刻薄的人挑我們不是。
富貴人家可真會把人往腳底踩啊。
就這樣想著,我被丟進了柴房里關著。
我躺在木柴上望著窗外的那輪明月。
身體又冷又困。
興許是血流多了,淚竟一滴也沒。
只是身邊的那條白綾,憑我用盡全身力氣也掛不到房梁上。
我身雖未死,卻已在地獄。
一個用荷葉包著的饅頭從柴房窗戶外面扔進來。
丫頭露官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姐姐,好死不如賴活著,吃點罷。」
露官因年紀最小,素日在戲班里無人搭理。
我不過淺淺照拂過一二,她便在我遭了大難時出手相助。
那些從前與我姐妹相稱,從我這撬走首飾銀子無數的人,卻在眾人面前對我大肆污蔑。
果真著世間人性極善也極惡,多的是人面獸心的腌臜人。
「露官兒,我在盈滿錢莊還有些銀子,我死后你便去取吧。」
「姐,」她聲音有些急,「饅頭你掰開看看,你不會賣到那種地兒去的。」
「誰?」在外守門的嬤嬤剛吃完了酒回來,察覺到異樣。
為了讓露官逃脫,我在里頭高聲唱。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一樣心情別樣嬌。吉日良辰當歡笑,為什麼鮫珠化淚拋?」
沒了師傅們的吹拉彈唱,我的聲音凄厲悠長。
那嬤嬤嗤笑一聲:「這什麼時候了還唱呢?」
「還吉日良辰,死期都到了!」
我示意露官趕緊走,她抹了一把眼上的淚珠,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而我依舊在那我行我素地唱著我的曲。
一聲聲地如杜鵑泣血。
2
到最后露官估計沒找到機會再來。
不到三天我果真被餓得幾乎氣絕被一張草席裹了丟進亂葬崗里。
烏壓壓的亂葬崗,似乎有野狗在撕咬尸體。
我隱隱聽見有女童的聲音。
「哥哥,她沒死呢。」
「啊!」一個驚恐的少年聲音傳來,「別亂扒拉,我活人都要被你嚇死。
」
沒想到我的生死會掌握在兩個小孩手中。
那個哥哥似乎是語氣不太好:「看她病的不輕,就算我們帶回去了,也沒錢給她買藥。」
「對。」妹妹像是不高興地應了一聲。
「我們沒錢養她,你也不愿意每天的菜饃饃再分點給她不是?」哥哥又勸說道。
妹妹聽完哥哥的話,聲音更弱了些地「嗯」了一聲。
哥哥嘆息一聲,最后說道,「但是她在這里肯定會死,不如我們把她放到醫館門口,再偷偷跑掉。」
「好!」妹妹聞言驚喜地應道。
等我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醒來時,身處在一間四面漏風的草房子。
哪家醫館這麼破?
院子里的小女孩約莫七八歲,兩只小辮梳得歪歪扭扭。
她看著我驚喜非常:「你醒啦!哥——」
屋內的少年聽到動靜跑出來,他手里捧著烤洋芋,眉如遠山,肌膚勝雪。
后來我才知道,原來男孩叫談庚,女孩叫談笙。
家里還有一只瘦骨嶙峋的狗兒,叫肉包。
他們父母雙亡,但是給他們留下了兩間草房。
一家兩個蘿卜丁加一條瘦狗相互扶持,過得是窮困潦倒的日子。
那日他們把我送到醫館門口沒走,悄悄躲在遠處瞧著。
號稱醫者仁心的妙春堂嫌我晦氣,將我拖到無人問津的巷子里等死。
他們沒辦法只能帶我回家,勻間屋子給我住。
明明他們自己過得這般不如意,卻依舊見不得人間疾苦。
我們三個外加一條狗圍著火爐吃著烤洋芋。
「哥哥,我想吃肉。」
如今大雪封山,活物都躲起來了。
即使談庚日日出去轉悠,也逮不著一點。
「你咬一口洋芋,嚼十五下,就有烤豬蹄的味道!」
談笙照著她哥的法子認真嚼著,忽然驚喜叫道,「哥,真的有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