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胃里一陣翻涌,差點吐了出來。
烏云壓頂,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我在阿姐的尸體面前跪了很久,腦海里閃過連日來發生的事情。
一樁一件都透著詭異。
蕭昱珩除了林玉婉,還有兩個側妃,三個侍妾,正妃之位空懸。
林玉婉嫁入王府之前,我曾聽林老夫人握著林玉婉的手道:「等你入府,誕下小世子,我便讓你父親給潯陽王施壓,抬你為正妃。」
可我阿姐卻在林玉婉之前懷孕了。
林玉婉自然容不得我阿姐。
可我竟然天真地以為她會真心想讓阿姐生下孩子。
我真是愚蠢至極。
指甲剜進肉里,雨水混著眼淚在臉頰上流淌。
衛臨脫了外衫為我擋雨,他的聲音被雨聲吞噬:「覓棠,回去吧!人死不能復生,你要好好活下去,這樣才對得起你阿姐。」
「可是殺人就要償命的不是嗎?為什麼我殺了不了她!」我站起來,指著阿姐的尸體,「你們總說丫鬟賤命,可景國的法書上明明寫著,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衛臨皺著眉頭看我:「你當真鐵了心要為姐姐討回公道。」
我點頭:「不能復仇,我寧愿死。」
他說「好」,將我帶上馬,一路狂奔回云城。
我跑到官府,去敲鳴冤鼓,大人一聽我告的是潯陽王側妃、西平侯府庶女,立馬叫人將我攆了出去:「大膽孩童,公堂之上豈是你能胡鬧的地方!」
我拿著那塊玉佩進宮去找明華長公主。
明華長公主說:「若是你早幾日來,或許本宮能救她一命,如今人死燈滅,你莫要執著了,當心丟了自己的性命。」
我頹然地走出宮門,衛臨站在宮門口等我,為我披上衣服:「你現在認清了嗎?人生來有三六九等,我們便是那最下一等。
」
是啊。
我們是那最下一等,若是總跪在地上乞求上等人可憐,那便真的活得豬狗不如了。
我仰起頭,看著蒼穹,張狂肆意地笑道:「都說丫鬟是螻蟻賤命,我偏不信。」
12
蕭昱珩趕回云城時,我已經將阿姐的尸骨燒成了灰燼,埋在了王府后山的竹林里,雨后的竹林散發著泥土的清香,走近一看竟然有落淚般的痕跡。
一切都翠綠得好似昨夜撕心裂肺地哭過。
可今天有新的生命在復活。
蕭昱珩站在我身旁,望著阿姐的無字碑道:「覓棠,對不起,本王沒有保護好你姐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我面無表情地說:「是林玉婉害死了我姐姐,你殺了她,就可以為我姐姐報仇。」
蕭昱珩搖了搖頭,他道:「覓棠,你還小,有些事,本王身不由己,但是本王答應你,一定會好好照顧你。」
我說:「是啊,在你的心中,我和阿姐、春桃,只不過是丫鬟而已,丫鬟不是人,是螻蟻賤命。」
他說:「不,你和映雪對我來說不一樣!」
我笑了,真的不一樣嗎?
不過是對阿貓阿狗的偏愛罷了。
阿貓阿狗總是權衡利弊時被舍棄的那個。
衛臨告訴我,側妃害通房,毀壞的是潯陽王府的名聲。
林玉婉眼下懷有身孕,蕭昱珩日后要奪嫡,絕對不會在子嗣繼承人上有黑點。
這一夜我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蚍蜉之力太小,若想撼動大樹,只能屈居人下,臥薪嘗膽,徐徐圖之。
我轉過身,對上他的眼睛:「既然王爺如此厚愛,那便將我收為通房吧。」
蕭昱珩的目光一滯。
半晌,他才將我擁入懷中:「你把本王當作什麼人了?
「若你真的想留在我身邊,就來做我的書童吧。」
13
林玉婉誕下一子,可沒有足月就夭折了,我偷偷去看過那嬰孩的尸體,他看起來并不像剛出生的孩子,且眉眼間與我阿姐有幾分相似。
恍然明白了一切。
恨火熊熊燃燒。
我在阿姐的墳前發誓,今生要將他們所有人都推下地獄。
我在吟雪齋三年,每天為蕭昱珩鋪紙、研墨、洗筆,有時也幫他為來客添茶倒水。
蕭昱珩待我極好,他每回下朝,都會西街帶回一籠我愛吃的翡翠蝦餃。
王府中的所有丫鬟,我的吃穿用度是最好的,連流螢見到我都要恭恭敬敬喚一聲:「姑娘。」
我生病時,蕭昱珩坐在榻邊衣不解帶地照顧。
迷糊之際,我聽到他握著我的手貼在臉頰上道:「對不起覓棠,我平生沒有什麼憾事,唯有你姐姐死這件事,愧疚于心,西平侯府不能得罪,你要諒解我的為難。」
我轉過身,眼淚沾濕枕衾。
蕭昱珩教我讀書認字,教我搜集情報信息,他需要一個女人不著痕跡地幫他掌控人馬,逐漸壯大潯陽王府的勢力,來與太子抗衡。
漸漸地,我對景國的朝局有所了解。
皇帝病重,太子與四皇子爭奪,頗受太后喜歡的明華長公主支持四皇子,蕭昱珩看似中立,其實暗中與長公主來往甚密。
一次打掃擺放書冊的物架時,我不慎打落瓷瓶,發現書房墻壁后有一間密室,密室里放了朝臣的卷宗。
有一卷便是關于明華長公主的。
景國十四年,上元節,明華公主出宮游玩時被歹人拖入暗巷糟蹋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