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切都建立在她把靈魂獻祭給我的前提下。
我們本就是交易關系,她付出了她該付出的東西,無需支付任何其他報酬。
可我看著她,久久未語。
【怎麼?】她見我接過藥草,神色才舒緩些,發覺我一直看著她,又炸毛了,【你看不上這草藥麼?】
我心想,她這樣的性格,也難怪會被魏晏騙得這樣慘了。
旁人給予幾分好意便熱誠得恨不得將整顆心送上,偏偏嘴上不討巧,要死鴨子嘴硬,平日還性情惡劣,喜怒無常。
比起那些嘴甜會撒嬌會攬功的,她又如何能得到其他人的好感。
真是……愚不可及的明大小姐。
我看著掌心那株晶瑩剔透的藥草,九轉回魂草,的確是上品藥草,而且是難得的溫養魂魄的作用——這株藥草,明曦月明明是可以自己服用的。
我的魂體確實有所損傷,但我已經忘卻了是何緣故。
我沉睡的時間太長,連過去都忘得七七八八,唯一記得的就是,在我沉睡的時候,明曦月喚醒了我。
「這株藥草可能會讓我陷入沉睡,」我冷不丁說道,「睡的時間不會短。」
我本意是提醒她會失去我的助力,她卻說:【你在我內府里,不會讓人打擾到你。】
料想以元嬰的修為,她在這秘境里可以橫著走,我也就沒有猶豫,服下了這株藥草。
沉眠之前,我聽見她問我:【你應該有自己的名字吧?】
名字嗎?
我思考了片刻:「不記得了。」
【那你吃完這棵草,能不能記起來?】她說,【等你醒來再告訴我吧。】
我沒有回應她,陷入一片沉沉的黑暗。
(七)
我做了個很長的夢。
夢境的內容俗套,是一男一女的糾葛,無非就是辜負與欺騙,以及血色蔓延的庭院。
我漫不經心地想,夢中那個女子是我嗎?
大約是的,否則她怎麼會長得和我一模一樣,眉間還有一顆殷紅朱砂痣。
我平靜地看著她從滿懷憧憬到麻木絕望,再到心如死灰,就像是在看陌生人的故事。
之后的劇情我都懶得看下去,因為那女子輪回后又落入了一模一樣的陷阱,嫁給了一模一樣的人。
一次又一次,她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
原來,她始終活在一本書中,那個男人是天道之子,也就是男主角——可以隨意拿捏她的命運。
天道算個什麼狗屁東西?
女子殺死了男人,如何再殺了一次,再殺了一次,再也無法妥協,再也不會妥協,她情愿同歸于盡,也不愿再做天道之子的踏腳石。
天道震怒,令女子靈魂受損,陷入了沉睡。
滄海桑田,日月倒轉。
我漠然地看著這個過于漫長的夢境,開始尋找我想要的東西。
「賀靈淵……」我聽見那男人在叫她。
原來我叫賀靈淵。
我心想,這下可以告訴明大小姐,我記起自己的名字了。
……
悠揚鐘聲中,萬象秘境的大門緩緩開啟。
萬眾矚目,記錄著參與者排名的石碑倏爾長成巨柱,一行一行的字浮現其上。
一百名,陳行,陳家子弟。
九十九名,洛云姍,清河宗子弟。
九十八名……
第三名,宗啟,人界大皇子。
第二名,桑離,圣佛寺佛子。
……
以及第一名——明曦月,明家子弟。
剎那間,天地一片寂靜。
足足過了幾刻,才有人小聲說。
「不可能吧……」
「這個明曦月,是何來頭?」
「我記得大皇子和佛子進秘境之前都到了元嬰期,就算如此,還不是第一名嗎……」
而位于人群中的明家大長老,表情僵硬,眼眶卻紅了。
「大小姐!」
「是大小姐!」
「大小姐竟是第一名!」
短暫的訝異失語后,明家的長老們興奮不已,紛紛討論起來。
門已開啟。
果不其然,為首的少女,穿著明家的家袍,腰間掛著一把劍,裝束簡單,容貌卻明艷逼人。
她眉目冷冽,似有殺氣堆疊,神色卻好似有些恍惚,在出來的那一刻,她下意識地低頭摸了摸心口。
像是在找什麼。
(八)
這夢做得太久、太久,令我都有些膩煩了,終于意識到,就算我不服用這株藥草,也遲早要陷入沉睡。
因為我不為這世界所容。
我每日在黑暗中沉浮,聽到有人喊我,但她實在太笨,只會問我。
【在嗎?】
【怎麼還沒醒?】
【……你還在嗎?】
我覺得有些好笑。
我是貪她靈魂的惡鬼,她卻如此憂心我是否還在。
我若不在,不是更好?
原來我的損傷是曾被冥界的火焰灼燒過足足千年,那一點根源火焰至今仍包裹著我的魂體,才令我時刻有疼痛之感,不過有九轉回魂草,那點灼痛減輕了些許。
這算什麼,對我不敬天道的懲罰嗎?
我端坐于赤色與玫色交織的火焰中,甚至懶得分神去管。
從前就習慣了的事物,如今更不會去在意。
我不知被煅燒了多少,直至有一刻,我好似被什麼重重地震了震。
明曦月的內府是灼熱的,溫暖的,就像是她這個人,暴烈無常。
那熱氣忽然消散了,一陣微風拂過,就像是她,將我輕輕地送了出來。
【……在嗎?】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很虛弱。
【記得收走我的靈魂。】
【……如果我還剩下靈魂的話。】
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