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吃面給配一大碗面湯,原湯化原食,比吃干食要舒服一些。
我心下有了主意。
讓娘親買回一塊肥肉,洗凈加水以后慢慢熬。
半個時辰后,肥肉熬得焦黃,將油濾出放涼,奶白色的豬油就做好了。
油渣剁碎,和豆腐野菜炒成澆頭,淋在熱乎乎的面條上。
澆頭油潤,面條雪白,野菜清新解膩,一口下去,香得人舌頭都要咬掉。
試吃的周大哥連干兩碗,恨不得將碗底都舔一遍。
「阿蠻妹子,這面真好吃,你打算賣多少錢一碗?」
「五文。」
碼頭上的醬拌面,售價三文,我這里面有肉有菜,自是要貴上一些。
周大哥沉吟片刻,撓了撓頭:「這個價,大伙偶爾改善伙食還成,要頓頓這麼吃,怕是貴了點。」
我笑笑,端出另一碗。
清湯面,只在里面放了半勺豬油,燙了幾棵碧綠的青菜。
別的不提,單是上面飄著的油花,已經看得人口水直咽。
「這面,我打算跟別家賣一樣價,三文。」
周大哥三兩口就吃完了,撓著頭不好意思道:「我吃相不好,讓妹子見笑了。」
我搖頭,并不在意。
「這湯面好吃熱乎,尤其在冬日里,定然受歡迎,就是不怎麼頂飽。」
他切切實實提出意見。
別家都是吃完干面,再讓人盛湯,想必是思慮過這個問題。
我陷入愁緒。
08
娘親在旁冷笑一聲:
「這有甚難的,送半塊胡餅,自己掰碎了泡湯里。
「若有飯量小的,還能揣懷里帶回去給婆娘。」
白得的,哪個不愿意要?
我眼睛一亮,撲過去抱住娘親:「娘,你真厲害。」
她斜我一眼,挑挑下巴,一副得意模樣。
生意的事就此定下。
娘親嘴上說不贊同我照顧世子,還是陪著我出攤。
我賣面,她在邊上烤胡餅。
胡餅也單賣,兩文錢一個。
這下就都知道,賣面送的半個胡餅,也值一文錢了。
很快,就有人圍過來。
周大哥帶著幾個人來捧場。
五尺高的漢子,盯著碗里的油星子咽口水。
有他們打頭,陸續有人來吃。
因著第一天出攤,準備的材料不多,竟是午時剛過,就賣了個干凈。
承諾第二日早些來,我跟娘親推著東西準備回家。
路過榮寶齋,我掏空口袋,買了一套最便宜的文房四寶。
娘親罵我:「一天才掙了幾個子兒,買這些個東西,不能吃不能喝的。」
我沒頂嘴,安慰她:「娘,咱這生意能做,明天多做點,會掙回來的。」
世子得繼續讀書,要想法子出人頭地,才能為侯爺平冤昭雪。
回到家,發現院中晾著洗好的野菜。
世子趴在石桌上睡著了。
手指上布滿細小的傷口。
五谷不分的貴公子,不知道問了多少人,才知道哪些野菜能吃,辛苦挖回來,還洗凈裝在竹筐中晾曬。
面對這般乖巧的世子,娘親也不免露出幾分心疼。
對于我想讓他繼續讀書的想法,沒再提出異議。
倒是世子,看著筆墨紙張,垂了眼瞼沒有回應。
我有些愧赧地搓搓手:「世子,這些你大約是用不慣的,先將就著,以后賺錢了,我再給你換好的。」
09
「我沒有嫌棄的意思。」世子的眼睛里滿是愧疚,「阿蠻,我可以不讀書的。」
于平民來說,讀書是奢侈的。
不說束脩,單是最便宜的筆墨紙硯,都夠幾口人吃喝的。
往往一大家子,才能供出一個讀書人。
他不愿意我們太過艱辛。
我想不出安慰的話,害怕提及侯爺讓他傷心。
還是阿娘抬手給了他一腦瓜嘣:「你不讀書,是打算讓阿蠻賣一輩子面?老娘還指望你金榜題名過好日子呢。」
世子捂著腦門,委屈道:「我如今是欽犯,如何能考功名?」
「大不了花銀子,重做身份文牒,反正貪官那麼多,有錢還愁辦不成事?」
娘親言語驚人。
卻不失為一條良策。
這世道不公,自有不公的活法。
自怨自艾,不如搏一條生路。
只是,未等我們攢夠錢,事情就迎來了轉機。
元康二十年,面攤生意越來越好,其間也有攤販嫉妒,意圖搗亂,幸好有周大哥護著,倒也有驚無險。
我家的油渣拌面遠近聞名,除了碼頭的工人,偶爾也有其他地方的人慕名而來。
其中最顯眼的,是位四十來歲的大叔。
他雖著便裝,卻斯文有禮、氣度不凡,吃面時細嚼慢咽,不似是為了充饑,更像是在品嘗。
他第三次出現時,我奉了茶。
我自己采摘,為了世子親手炒制的頭茬新茶。
只一口,他眉眼舒展:「阿蠻姑娘這是認出我了?」
我輕施一禮:「阿蠻眼拙,不識得大人身份,但您既只身前來,想必不是想要為難我一個小丫鬟。」
他撫須輕笑:「是個聰明姑娘。」
10
來人是刑部尚書,亦是世子祖父的門生。
他這次來,是想帶世子走。
「四皇子一派想盡辦法,摘了遠昭侄兒的罪名。他可入住我府上,進我族學授課。」
世家的族學,非鄉間學堂可比。
于世子來說,一步之差,天壤之別。
然,事關重大,我不敢輕易應下。
「不知大人能否安排我去見侯爺夫人,世子的去留,還要他們來安排。」
他欣然應允:「應當的。」
我帶了世子去探監。
分離兩年,這是他們一家第一次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