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長遠侯府的家生子。
七歲就被指給世子,做了貼身丫鬟。
姐妹們很羨慕,貼身丫鬟若討了主子歡心,日后是能做姨娘的。
這是飛上枝頭的機會。
我鉚足了勁,想一飛沖天。
可世子還是個鼻涕娃娃,我得等他長大。
等啊等,十五歲那年,等來了侯府被抄家。
01
侯府被抄家那日,恰逢我十五歲生辰,世子帶我出街,要為我選一支珠釵,做及笄禮。
機會難得,我挑了支蝴蝶步搖,純金的,價值不菲。
幾乎掏空了世子的私房錢。
他付錢時啼笑皆非:「如此愛財,真不知你攢錢要做什麼?」
我嘿嘿傻笑。
暗想自是要存些體己,萬一沒能嫁給世子,求了夫人出府,可選個良人嫁了。
若做了姨娘,手上有銀子,也不至于受太大委屈。
我才不要如侯爺的柳姨娘那般,被冷落后過得連仆婦都不如。
只是這番小心思,是萬萬不能說與世子聽的。
當然,世子也并非真想知道。
不過隨口戲言。
嬉鬧著行至街口,就見到侯府招牌轟然落地,老爺夫人身負枷鎖,府中上下皆被趕至一處。后廚的牛二仗著身高力壯,試圖掙扎逃脫,被官兵舉刀斬去右臂。
鮮血噴灑,嚇壞了眾人,再無人敢反抗喧鬧。
震驚之后,世子欲沖上前去,被我一把按住。
他才十歲,個頭不及我高,我摟緊他腰,捂住他嘴,不許他發出一絲聲響。
許是母子連心,夫人注意到我們,她不敢露出異樣,只是雙眼含淚,目露哀求。
我知道,她在求我帶世子走。
抄家大罪,他若露面,必難逃脫。
我咬牙點頭,拖著世子,逃離朱雀大街。
半大小子奮力掙扎,眼見離家人越來越遠,心中悲憤,竟是張嘴狠狠咬上我虎口。
我疼得哆嗦,還是不肯放手。
待到家時,左手已然鮮血淋漓。
02
娘親開門,被嚇一跳:「你這是做甚?綁架世子?」
她腦子里,想不得自己女兒一點好。
我將快要哭昏的人推進房內,沒好氣道:「侯府沒了。」
「啥叫沒了?」
娘親滿頭霧水。
我比她好不到哪去:「被抄家了,具體為甚,不清楚。」
「抄家?」娘親嗓音高了八度,「抄家滅門吶?」
「不算滅門吧,起碼沒被當場砍了。」
但一場牢獄之災,怕是免不了的。
「那還好。」她剛松口氣,突然想到,「會不會牽連到我們啊?」
「要不你帶著世子,另外尋個地方住?」
我被她氣死:「娘,你是我親娘嗎?」
這時候把自己閨女往外推。
她翻個白眼,嘟囔著:「本來就不是親生的,說過多少遍了,你是我從油菜地里撿來的。」
我娘以前是侯府的二等丫鬟,簽的本是死契,后被夫人許給賬房的許青山,也就是我爹。
兩人婚后多年未育,直到她撿回我,才算有了兒女。
因他們都是侯府奴仆,我便也成了家生子。
兩年前,我爹隨侯爺外出收賬,路遇流寇,護主身亡。
夫人為表感激,還了我娘身契,還給了這座小院。
如今她已是良民,不似我,尚是奴籍,無法脫身。
娘親嘴上絮叨,還是找出白藥,為我包扎手上傷口。
「年紀不大,下嘴怪狠的。」
她說著,瞟了一眼床上。
世子哭累,已然睡過去了。
「你打算怎麼安置他?」
他雖暫時逃離,卻是欽犯,我一個丫鬟,自身難保,如何護得住他。
「夫人的娘家在宿州,雖只是商戶,但富可敵國。
畢竟是世子的親人,應會庇護于他。」
而我要做的,便是將他送至宿州。
03
第二日,好說歹說,言明利害,世子終是不語。
我沒了耐性:「侯府上下,只跑出你一個,世子不該求助外家,想辦法救助父母嗎?」
他瞥我一眼:「明明還有你。」
「我是個丫鬟,丫鬟你懂嗎?無權無勢,可以陪主家死,但無力為主家陳冤,也無名分申訴!」
「你騙人,阿娘說過,你是我未來的娘子。」
我氣結:「通房丫鬟不是正頭娘子,你休要胡攪蠻纏。」
「所以,連你也不要我了,是嗎?」
眼前人淚眼汪汪。
我猛然意識到,十歲的他不過是個孩子,突逢巨變,彷徨無依,眼下任性胡鬧,不過是害怕使然。
我軟了口氣:「世子,阿蠻不會不管你的。此去宿州,若親家老爺不嫌棄,我還會留下照顧你的。」
「不騙我?」
「不騙你。」
「那拉鉤。」
小指相扣,拇指貼合,得到許諾,他抽抽搭搭點了頭。
于是,娘親為我們烙了十張胡餅,包上兩身衣裳,我們步行出了門。
才一日,世子走不到十里,腳上磨出水泡。
我背上他,好不容易走到鎮店。
尋郎中開了白藥,為他敷腳。
他嚷嚷著喊疼,想住客棧歇息。
但不說他是否已被通緝,便是住客棧的錢,我們也是沒有的。
最終只能尋處破廟湊合。
世子從未住過如此惡劣的房子,風聲呼嘯,老鼠竄逃,都使得他一驚一乍。
無奈,只能讓他枕在我腿上輕聲安撫:「快睡吧,今天能有寸瓦遮頂已是不易,說不得,以后我們還要露宿荒野的。」
世子累慘了,躺下不久就陷入夢鄉。
迷迷糊糊間,聽到他流淚叫「阿娘」
。
04
我們走了十日,世子的雙腳反復起泡,每日都要清洗上藥,嚴重的時候,一半路程都需要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