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軟著腿用力起身,旁邊有兵士扶我,送下城墻。
我急著去看他們的情況,步子虛浮踉蹌,胸前一大片血漬腥氣,耳邊有人說話,我什麼都聽不清。
商商也受了傷,一箭傷在右臂貫穿,他的臉更白了,看著我不斷叫嚷,「阮陸英你這個瘋娘們,你是要我命啊。」
我目光呆滯又想給他磕頭,他卻氣得拂袖而走。
阿馳就在賬里,可我不敢進去,癱軟著跪坐在賬外,聽著賬內情況,沒多會大伯娘凄厲哀號一聲,便沒了聲音,應是暈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嬸娘和小八都哭了。
我知道,他走了,這次換他不要我。
我怎能如他所愿,我是阮陸英啊,睚眥必報的小狐貍,怎能容人負我,低頭抽出腰間匕首,狠狠扎進心口。
24
「軟軟,你做什麼?!」
我抬眼望去,是阿爹,鎮北的雪把他胡子都染白了,他驚恐著朝我奔來。
我低頭看看手里斷成幾截的匕首。
霍九馳這個混蛋,又騙我。
回過神時,我一把扔掉匕首,拉著我爹兩步進了營帳內。
醫床上他卸了盔甲趴在那,背上的箭深深沒入胸口,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連唇邊的紅痣都已虛白,他就那樣側頭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我僵直著走過去跪在他旁邊,淚眼模糊去探他的鼻息,微弱得幾乎散了。
胸口又一陣翻涌。
我用力咽下腥甜,凄涼喊著:「爹,您救救他,救救他。」
我爹看我如此,一身霜雪披風都沒脫,連忙過去看他情況。
旁邊醫師看到我爹,不停說著箭入太深了,拔出也是死不拔也是死啊。
我不管他說什麼,只盯著我爹。
「爹,他今日死了明日就是女兒新喪。」
「你……你這個沒良心的逆女啊!」我爹氣得手一直抖,卻也沒說其他。
我就知道,我爹神醫不是浪得虛名。
「滾出去。」
我爹氣急敗壞地轟我走。
我跪著往后退,縮在營帳一邊蜷起身體抱住腿,小時候我就是這樣與他一起出診。
他無奈地甩了披風擋在我身前。
我爹專注又快速地查看他傷口,與醫師討論了幾句,然后從懷里掏出一個黑色瓷瓶看了看我,眼中顧慮重重。
我看著他嘿嘿笑。
他長嘆一聲,從里面倒出一粒黑黢黢的藥,讓人化水喂給阿馳喝,又在他穴位上扎了許多針。
我一點也不擔心,只要他能活,是傻是癡我都認,只要活著就好。
那人可真笨,怎樣都喂不進藥,我匆匆上前在他喉結處親了親貼了貼,他就自動張開了嘴。
一群人鴉雀無聲,我爹狠狠挖了我一眼。
我在乎嗎?切。
人都沒了還要臉做什麼?
拔箭時我沒敢看,把頭深埋在腿上捂住耳朵,我怕忍不住想殺人。
過了許久,一雙泥濘的靴子立在我眼前,袍子下擺的雪都化了染濕了半個長袍。
我爹滿臉疲憊地看著我笑了。
「爹,女兒對不起你,以后再也不亂跑,一定好好守著你。」我哭得不能自己,緊抱著我爹,心里滿是愧疚。
哪里是鎮北的雪染白了他的胡須,是他老了而已。
生我、養我、護我,無事時縱著我,有事時第一個沖過來保護我。
是我虧欠他太多了啊。
我爹輕拍著我的背說:「別哭了,有爹在定保他長命百歲讓你安心。
」
我哭得更兇,祈求滿天神佛,這樣好的爹,我愿折壽換他長樂安康。
霍伯伯來時就看到我和我爹哭作一團,以為阿馳徹底沒救了,高聲哭喊一句我的兒,便被大伯母一記鐵砂掌又打了回去。
弄清楚狀況后,倆人對我爹感激涕零,趕緊帶我爹去洗漱休息,我就在營帳里守著阿馳寸步不離。
他一直睡著沒醒。
外面一陣高過一陣的兵器交錯響聲不斷。
后來小八過來告訴我,匈奴被咱們打散了。
原來當日他率兵正面迎敵,是故意牽絆住對面大部分兵力,以便陸英軍偷襲。
陸英軍由五伯帶領從六盤山懸崖攀爬而上,三千人悄悄迂回到敵后王帳殺了他們大汗和眾多部族首領,回撤后又埋伏在山口附近,等王帳傳來噩耗趁各部落亂成一盤散沙之際,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阿馳接到消息,故意落敗撤退,將一部分兵力引到蕭關城外的埋伏圈里再一網打盡。
他是親征的主帥,自然非一般將領能比,各部落武士都想取斬將之功,他離得越近敵人越興奮,越會掉入陷阱。
這個混蛋,竟是將自己當成了魚餌去釣那些餓狼。
我狠狠一口舔咬在他的手背,他仍是一動不動,只是唇邊的小痣已經開始慢慢變紅。
王庭更迭,若有人私心想上位,就會立刻回去爭權爭地盤。
各自為政的匈奴,這樣的人定不在少數。
趁他們混亂理當逐一攻破,以防他們再次集結,將我鎮北逼入絕境。
小八豎著大拇指說,「六嫂,你真是個大聰明,跟大伯想的一樣。
」
我……
他怕是跟不鳴待得久了,都會夸人了呢。
他還說,這幾天大家就是在各個地方,不斷截殺被打散的部落。
霍伯伯說等各部落收拾完,大軍直達賀蘭山下,將匈奴王庭打服為止,這樣能保鎮北幾十年太平,也可以讓鎮北的子民好好休養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