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軟,有正事與你說,你過來坐。」他穿好衣服,恢復了一本正經的模樣。
我放下手里東西,沿著桌子走到離他最遠的椅子旁坐下,他抿唇輕笑,我當即要翻臉,他又趕緊正了臉色說道:「我想讓圣上,來咱家住幾天。」
我挑眉看了看他。
「他可以來,能不能活著出去,我不保證。」我冷下臉說道。
他沒有說話,靜靜看著我,過了許久,他啞著聲音說:「軟軟,謝謝你。」
我看著他紅了眼眶,瞬間有些煩躁,「朝廷沒人了嗎?非要到咱家來,我不要聽什麼國家大義,是他下旨抄家的,夫人,夫人……我為何要救他,你助他逃出已是盡了君臣大義。」我邊說邊哽咽。
他上前用手替我拭淚,說是他不好,他該死,讓我別哭,我更是氣惱至極。
我最不愿為難的就是他,那幾年難過的時候,他何曾有一日睡得安穩,日日受人欺辱擺布,哪天過得不懸心,殫精竭慮這麼久,如今剛好一些,又得為圣人賣命,何時才是個盡頭。
等哭夠了,我憋著氣說:「只管他吃飯睡覺,死不了,剩下都不管,行就來,不行就別來。」
「行,都聽你的,剩下都不管。」他忙應下。
第二天吃早飯時,我說家里有貴人要來,沒人吭聲。
我就知道,昨晚那樣大的動靜,他們不偷聽才奇怪。
我又說,咱們還跟平日一樣,不理他就是。
他們一個兩個放下碗筷就走。
我……
你們倒是把碗洗了啊……
「顧大,貴人來了,別亂咬啊,小心不給你肉骨頭。
「你又瞥我,跟誰倆呢,唉,你別走啊……」
我又去了隔壁,跟劉升交代有貴客要來,免得鬧了誤會。
剛入夜,顧大對著外面叫個不停。
我爹、嬸、不鳴也都點燈出來站在門口。
我搖了搖頭示意他們別出聲,不鳴捂住了顧大的嘴。
此時院門被敲響,我朗聲道:「誰?」
「是我。」
門外約莫有七八個人都是黑色勁裝的打扮,全戴著斗笠與面紗,只他一人摘了面紗,對門而立。
我往他身后看了看,他對我點點頭。
引著人進來后,他們中有倆人自動留在院門處守著,兩人守在屋外,其余分散各處,只一人與二公子隨同貴人進了廳堂。
我讓銀鈴嬸去廚房燒水再做些吃食分給他們。
帶著人去了正堂,進了門我爹便要跪下,我一把將他拉住,只彎腰對著上位道了聲萬福。
9
二公子看我一眼挑起唇角,并未說什麼。
貴人身后立著的人,蹙了下眉也沒出聲,只這人一眼便能看出,是那種人狠話不多的主,眼神凌厲如刀,面白無須似雪。
我謹慎行事卻并不懼怕。
貴人許久才將兜帽摘下,一副弱不禁風少年人的青澀模樣,五官算得上清秀,神情略顯怯懦憂郁。
「叨,叨饒了。」少年聲音響起,有些羞澀又有些懊惱。
我與我爹皆是一愣。
二公子隨即出聲道,「我已派人去試探臨安知州鄭為懷,只是他那里恐有人監視,要先肅清才能請貴人入主,所以先來咱家暫避幾日。」
說得隱晦,原來小皇帝還有口吃之癥,怪不得在朝堂一言不發,這算不算是皇室秘辛,我們這許多人,會不會被封口。
我不由得瞪向二公子。
剛才再見的悸動一散而光,現在只想給他一戒尺,最寬的那種。
他見我瞪他也不羞惱,只輕抿了抿唇。
「貴人安心住下便可,顧大人都已安排妥當。」我不卑不亢坦蕩出聲。
「姑娘這房上之人,可是為了貴人安排的?」狠人聲音有些尖細,我猜應是皇上隱衛太監之類的,果然和畫本上一樣,皇上都是有最后一道保命符的。
他既一語道出,我也無懼無怕,「世道不太平,家中老少總得有所倚仗。」
「大,大伴伴,無妨。」
「既然貴人無事,那草民就告退了。」說完便拉著我爹出了屋。
他隨后也跟出來,我不理他直接回屋關門。
「公子,軟軟是個大姑娘了……
「今年十九了,還沒嫁出去呢……」
我心里暗笑,我爹這軟釘子,夠他磨一陣子。
過了一柱香的工夫,我倚著床看書,他在窗外說:「軟軟,我要趕去鎮北了,今夜便走。」
「傷還沒好,急著去做什麼?」我氣急敗壞地下地開門。
他站在門外不敢亂動,我爹站在他身后遠遠瞧著,我沒忍住又笑了,他一臉的臊眉耷眼,哪有往日清冷似仙的樣子。
「這是送你的,等我回來。」說著從懷里拿出個紅色錦盒遞給我。
他說完就要走,我趕緊叫住他,轉身將那些上好的傷藥包好,又翻出妝盒底下的銀票放在包裹里。
「記得每日換藥,一定要小心,好好保重自己,我……我們在家等你回來。」
他又走了,我的心也空了一半。
第二日,小皇帝除了吃飯、睡覺,不發出一點響動,我們也樂得自在。
又過了兩日,他有時出來走走,或者看看,那個狠人一直陪在身邊。
我們躬身行禮,然后各自忙去,誰也不曾理他。
后來,他越發地主動,見我爹曬藥材,他要看看,我嬸嬸做,飯他要看看,我記賬冊,他也要看看,尤其不鳴和顧大放學后,不鳴越是不理他,他越是追在后面黏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