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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后,聽說趙君臨被挽月閣一個小倌給迷上,日日一起尋歡作樂,荒唐無度,被太后的人帶回京時,竟連那小倌也一起帶走了。
很久二公子都沒有再來,我也再沒去找過他,夢里倒總是見那一地的桃酥。
偌大的臨安,我與不鳴舉目無親,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自他來過,我像有了無數勇氣,無數期盼。他是不鳴的親人,也是我在這里唯一能全心信任的人,夜深時那份孤寂和無助,也只他能鼓勵地說一句,這樣就很好。
他不來的時候,我與不鳴都很想他。
七月仲夏天熱得厲害,碼頭上的商船越來越少,聽說官府又加了稅銀,鬧得怨聲載道,人心惶惶。
商家生意不好,我們的工錢也減了又減,這樣等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就讓劉工頭帶著兩個兄弟大力和大廣去了趟福州,七月正好是收桂圓的時候,我想做一些玉潤膏試著賣一賣。
玉潤膏與阿膠不同,只要三天三夜灶火不滅,就能蒸好,加上前期的挑洗、配料,晾曬,最多七日就能出一批。
因著桂圓便宜,成品價格也就不貴,而且它對女子美容、養顏、補身補氣的效果不比阿膠糕差,且還價格低廉,能吃得起阿膠的自是瞧不上它的。
八月底的時候,第一批玉潤膏做好,我與劉娘子,買了許多灰藍色的陶罐,又蒸又煮地清洗干凈,用來裝膏。
不鳴寫了許多的小簽貼在陶罐上,立馬金貴了許多。
先是劉工頭帶著兩個人到各大酒樓賣,又讓劉娘子帶著娘子們去小姐多的胭脂鋪子附近賣,進門時給酒樓、鋪子一些好處,他們也樂得人氣足。
我帶著不鳴和顧大,拿著熱騰騰的饅頭,去找城隍廟的大滿和他的兄弟姐妹,教他們四處去唱兒歌,「玉潤膏,甜又香,婆婆吃了像姑娘……」
短短幾日,玉潤膏傳得家喻戶曉,一罐難求。
不到半月我們就回了本錢,一月后就斷了貨。
劉工頭帶著四個人又去了一次福州。
生意越來越好,我也越來越忙。
趕在年前的時候,我們終于在碼頭最熱鬧的地方,買了一間小鋪子。
主要賣阿膠、阿膠酥糖、玉潤膏,也代賣一些繡娘的繡品、衣裳、布匹之類的。
看著那繡品,我喜歡得緊,可也不敢摸,我這手常年泡在水里,早已粗糙不堪,繡線是摸不得。
有了正經的店鋪,劉工頭就與我商議,想雇一批人手,我同意了他才去辦。
他笑說在外他是東家,回了這,我是東家的東家,事事還是得我做主。
我知曉他怕我多心,也不跟他客套,只說在外他做主就行,其他的事我們共同商量。
只一條,做生意誠信最重要,這樣才能安穩。
這不,去年跟我們買過阿膠的,今年知道開店,早早地就預定了一批,還定了不少阿膠酥糖和玉潤膏。
今日鋪子正式開業,劉娘子他們把不鳴和顧大都帶去湊熱鬧,我不愿露面,只老老實實待在家。
過了年我就十六了,正經已是個大姑娘。
可能是受了涼,今兒整日都覺得昏沉沉,頭疼得厲害。
眼見著天快黑了,他們還沒回,應是店里生意太好的緣故。
我點起油燈,站在桌邊想要倒些水喝,聽得門口有響動,還未來得及回頭,便被人從身后捂住了嘴,惡心的體臭味直沖鼻腔,心底的恐懼瞬間讓我全身緊繃汗毛豎立,努力想要扭身掙脫,卻被來人順勢攬住了腰身,他的力氣太大,我動彈不得。
我不想哭,可眼里的淚卻止不住地簌簌掉。
來人將嘴湊到我耳邊,身體緊緊貼著我,戲謔地說:「小娘子真香啊,我就知道你不簡單,玉潤膏是你的買賣吧,看這水嫩的小臉……」
我強壓下心里的慌亂,思索來人是誰,更懊惱這般小心竟還是被人盯上了。
黏膩的觸感在耳邊緩緩蔓延,胃里江海般翻涌,我不顧右耳被咬住,只用盡全身的力氣低頭向后撞,趁他吃痛松手,一步跨到床頭摸到匕首,瘋子一樣的向后砍,我不知道刺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砍到了哪里,只覺得一股熱血噴到臉上,來人刺耳地尖叫一聲,便逃了出去。
是碼頭的漁霸胡二,完了,若是被他盯上我以后永無寧日。
好痛,頭好痛,哪里都很痛……我跌坐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死命攥著匕首。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人喚我。
「軟軟?」
我被聲音驚得一顫。
接著聽到桌椅被撞開的聲音。
「你受傷了?傷在哪里了?你說話啊?……」
是二公子。
還是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這麼多表情,驚恐、慌亂、憤怒還有心疼……
我感覺自己飄在空中,像離了魂一樣,想應他,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可我能清晰感覺得到他。
我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寫:胡二,死。
我手抖得厲害,卻無比堅定。
他輕柔地將我摟在懷中,拿走匕首,抱我到床上,給我擦臉,擦手,給我耳側和手背抹藥,他說軟軟別怕,有我在。
他今日的話真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