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黑襯衣與黑西裝,映襯出脖頸與下巴處一片瓷白。白鈺導演收攏住那把黑色的長柄傘,抬眼遙遙地與我對視一眼。
他要怎麼做呢?
扮演一個正常的熱心人,一邊說些寬慰話一邊將地上的人扶起來嗎?
或者做難過、傷心狀?
然而他一言不發,漠然地在一旁理著傘面上的褶皺。
「王總,節哀順變,您也要保重身體啊!」吳盡塵眼疾手快地去扶地上的王總。
然而王總猛地一揮手,打掉他的手,目眥欲裂:「我女兒就是跟著你們學壞的!」
王婷是王家的獨女,這份父女情讓片場不少人紅了眼眶。
我卻在想,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在酒桌上狩獵的女性,也同樣是別人家的女兒呢?
「你還這麼年輕,就只有公式套路化的表演了。」
白鈺終于收好了那把傘,對一旁的吳盡塵淡淡道。
片場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了。
劇組算是停擺了。
坐在化妝室的白鈺很乖地捧著我給他倒的一杯熱水,熱氣濡濕了他長長的睫毛。
「你度假結束了?」
「嗯,你們試播集給他們高層和播出平臺負責人看了,他們都對這劇的水準不是特別滿意。考慮換導演,在業內找人,就讓我也來看看。」
「那你……」我有點期待地看著他。
白鈺笑得溫柔無害:「接不了,爛本子,夭折吧。」
我嘆了口氣:「我就是想挑戰一下反派角色。」
「剛剛你那段如果真的播出,會有很多觀眾真情實感地恨你。」
「謝謝,不過……你怎麼穿成這樣?」
他平靜道:「我剛參加完王婷的葬禮。」
10
「喻德校園女尸案」自立案后,就鬧得滿城風雨。
善良的人們自發地為十五歲就死去的女孩組織起哀悼活動,學校的門口、孔子像下,常常擺放著一支支白色的花束。
「白導,你剛回國,不讓我請你吃一頓飯可就說不過去了。」我笑吟吟地帶著他去車庫。
白鈺掃了眼面前的破哈弗車,微微皺眉:「這不是你的車吧。」
「對啊,顧警官的。」
上了車,副駕駛和中控的儲物架里擺著各種各樣的糖:口香糖、可樂糖、檸檬糖、薄荷糖……足以見得車的主人是個多麼嗜甜又貪嘴的人。
白鈺若有所思:「我回國是想籌備新的劇集。」
「那太好了,你的影迷可早就嗷嗷待哺了!對了,我還要順路去把車還給顧警官。」
「嗯,他畢竟是圈外人,牽扯太多,影響不好。」
我無聊地等著紅綠燈,手指輕敲方向盤。
綠燈閃爍。
我剛要起步就看到一個人影迅速地躥到我的車前!
我猛地踩住剎車。
那人是個頭發花白的老太,脖子上掛著一張大的紅色紙牌,看著不像碰瓷的人。我一拉開車門,她號啕著撲在門上:「青天老爺啊!我求你為我們家囡囡做主啊!她是被壞人害的啊!她是冤枉的啊!」
我后退兩步,滿頭冷汗:「大娘,你、你認錯人了,我不是車主……」
老太太茫然地流著淚,一只眼球的顏色很淡,看上去是盲的。
「囡囡是無辜的……她那麼乖,給她一萬個膽子她也不敢欺負同學的呀,她連殺只雞都不會……」
「您家孩子叫什麼?」
「黃麗。」
后面車輛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這樣,您先上車,有什麼情況跟公安同志說清楚,他們肯定也不會亂抓人的。
我帶您去找他。」
我把她扶到后座。
一路到了警局,老太太簡直要將另一只眼睛也哭壞了。
「顧唯風,趕緊來,好像與案件有關,人在馬路上攔你的車!」
顧唯風難得沒穿得像港片影星一樣,規規矩矩地穿著制服。他捏了捏鼻梁,點頭道:「好,進來吧。」
雖然沒有人會向我們透露案件進展,但是憑其中的氣氛便能感受到——
他們離破案應該已經很近很近了。ўʐ
臉上都是較輕松的表情。
顧唯風十分小孩子氣地試圖把白鈺關在車里。
「警官,我家囡囡不可能做壞事的……我一手把她帶大……」
「目前我們也只是找她問話。」
黃麗我記得在那張成績表上,排名很靠前。
所以喻德學校為了優秀的升學率,將她特招進來,還免除了她的學雜費。
「風哥,她一直很不配合,現在要求做精神鑒定……一句話也不肯說!」一旁有下屬憤憤地跑來。
顧唯風腳下一頓,視線在老婦人的身上停了一瞬:「那我去問吧。」
審訊室。
雖然之前沒有來過這樣的地方,但與影視劇上面的此類場景相差不大。
執法記錄儀的紅點閃爍著,讓我在某個瞬間恍惚。
「黃麗,一月十六日周一的早操期間,你在哪里?」
「……」
「那天你是否去做了早操?」
「……」
不論怎麼問,穿著校服、剪著樸素的學生頭的少女都一言不發。
「你與你們班班長王婷的關系怎麼樣?最后一次說話是在什麼時候?」
少女將頭低得更深。
氣氛一直僵持著。
「目前物證證據鏈還是比較全的,但是她的戒備心非常重,飛哥,從昨天開始她就一句話也不說……」
顧唯風額上的青筋跳了跳:「以為不說就有用嗎?!」
我悄悄拉了下他的袖子,朝他示意了一下失魂落魄坐在走廊的老太太,小聲說:「你脾氣怎麼還這麼暴的?我覺得魏琳琳和她奶奶,應該是個突破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