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過神,順手將我攬入懷中,搓了搓我發涼的手。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陛下不在,我一個人有些怕。」
他愣了愣,脫下大氅罩在我身上,又將我橫抱起。
「走,回去了。」
路過伺候的太監時,他淡淡說了一句:「明日起,動工重修。」
回去的路上,宮道一片幽靜。
只有我們彼此的喘息聲。
過了良久,他問:「梔梔,一輩子別離開好不好?我把我母親的事慢慢講給你聽。」
我將頭在他胸前蹭了蹭。
「好。」
李遲番外
1
李遲六歲那年,母親死在了他面前。
用一支發釵扎進喉嚨,鮮紅的血流了滿地。
母親是個民間女子,被還是皇子的父皇出游時無意間相中。
就直接搶回了王府。
可母親有心上人,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感情極好。
最初,父皇見母親總悶悶不樂,就想盡辦法討她歡心。
可愿望總是落空。
父皇不明白為什麼她會那般憂郁。
直到有天,知道了母親心中有一個念念不忘的人。
他氣瘋了,命人把那個男人抓來。
當著母親的面,一刀一刀砍死。
母親當場暈厥過去。
等再醒來時,看到父皇守在床邊,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說:「云云,我們有孩子了。」
他還說,你若尋死或不要孩子,我就讓你全家陪葬。
就這樣,母親像具行尸走肉,一天天活著。
后來,李遲出生了。
幼小的李遲曾費盡所有心思,想討母親喜歡。
可一次又一次,他都被冷冷推開。
李遲終于明白了,母親不愛自己,甚至恨自己。
再后來,父皇登基。
他故意不給母親位分,還找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在母親面前恩愛。
可母親對一切置若罔聞,看都不看一眼。
父皇嫉妒, 憤怒, 越來越偏執。
他開始折磨母親。
但等他天亮離開時, 母親就會用同樣的做法折磨李遲。
李遲總是遍體鱗傷, 心里卻覺得高興。
因為只有讓母親發泄時, 他才覺得她能注意到自己,能看一看自己。
一晃幾年過去。
這一天,母親第一次對著李遲笑了。
還把驚喜到忍不住全身發抖的他抱在懷里。
「遲兒乖,今天是你生辰, 想要什麼禮物?」
六年來,這是母親第一次記得李遲的生辰。
被母親折磨得再疼也不會哭的李遲一下子眼淚洶涌而出。
「孩兒什麼也不要, 孩兒只想要母親陪著。」
「傻孩子。」
母親撫了撫他的頭, 親手給他做了碗壽面。
一邊看著他吃, 一邊絮絮說著話。
「那年,我被他擄走,其實就應該尋死的, 可我還舍不得死啊。
「就大哭著求他,我才十六歲,還不想死, 求求你,放了我吧。
「他確實沒有殺我,卻讓我往后的日子生不如死。
「活著太累了,遲兒,母親想歇一歇。
「是母親對不起你,若有來世, 你不要再投生到我的肚子里。」
話說完,沒有給李遲任何反應的時間。
母親就拔下頭上的金釵,扎進喉嚨。
血濺了李遲滿身滿臉。
還染紅了他吃了一半的壽面。
2
母親死后, 本就偏執的父皇徹底瘋了。
他以折磨女人為樂。
在那些女人哭泣的樣子中,尋找母親的影子。
李遲一天天長大。
看起來和他的父皇完全不同, 是個斯文有禮、溫潤如玉的少年。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實內里,他和父皇是一樣的。
都是個瘋子。
有時,他甚至會在父皇的寢宮外, 聽那些女人的哀號。
內心沉靜如一潭死水。
然后那一年, 父皇想娶虞國公主。
他隱藏身份,跟在使團中。
將要和親的虞若梔年紀不大,看他的眼睛里閃著光。
李遲瞬間就明白她心里打的什麼主意。
他樂意陪她演戲,甚至明知酒里有藥, 也一飲而盡。
雖然虞若梔挺聰明挺漂亮的。
但對他而言,和父皇宮里的那些女人沒什麼兩樣。
可她卻在他的禁錮下,放聲大哭。
她說:「我才十六歲, 還不想死, 求求你,放了我吧。」
似乎有什麼在李遲心中閃過, 但他沒有抓住。
然后, 突然地, 虞若梔手中有道光閃過。
李遲握住了她想要自盡的發釵。
那一瞬間,他心底長久以來筑起的冰冷壁壘土崩瓦解。
帶著一種摧枯拉朽的疼痛。
在這痛苦中,虞若梔趁機鉆進了他心里。
他側頭想了想, 又將她抱緊。
既如此,那就把她留在身邊,一生一世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