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是動刀動槍,喊打喊殺的討債鬼!
「一個是煙視媚行、淫亂下賤的騷蹄子!
「這胎要是就這麼沒了,傳出去武安侯府的臉還要不要了!」
侯爺悻悻理了理凌亂的衣襟,又煩又躁又羞又臊,朝不住磕頭求饒的房嬤嬤又補了一腳。
「這賤婢明明說此時行房不要緊的……」
老夫人冷哼一聲,跺了跺龍頭拐杖。
「呸!凈會使淫邪招數的賤人!
「來人!把這老虔婆衣衫扒了!送去軍營!
「就當侯府幫晉王犒勞將士了!」
房嬤嬤被拖走時還在哭天喊地,各種求爺爺告奶奶,甚至求到了我頭上。
「李姨娘!奴婢為您調理了這麼久身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呀!
「求您幫奴婢說句話吧!奴婢還想伺候您坐月子呢!」
求我?
真是可笑。
她此前對我的種種折辱褻弄還歷歷在目。
更何況,我只是一個以色事人、人微言輕的婢妾。
一個受了驚嚇、面臨早產、瑟瑟發抖的柔弱小娘子。
我又能怎麼阻止她被拖走呢?
老夫人不耐煩地盯著我布滿淚痕的臉,冷冷開口。
「你最好祈禱我的寶貝金孫平安無事,否則……」
我連哭都不敢出聲了,咬住嘴唇不住顫抖,怯怯望向侯爺。
「母親,她膽子小,又在緊要關頭,您別嚇唬她!」
老夫人罵了聲「狐媚子」,揪起侯爺去了外間等著。
我癱在床上,疼得死去活來,更是心亂如麻,擔心夫人。
老御醫接生時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小聲罵罵咧咧。
「長期用虎狼之藥固寵!
「子宮還未恢復如初就再次受孕!
「孕期又不知節欲!
「月份兒這樣大了還敢用迷情香亂來!
「真不怕一尸兩命啊!
「小小年紀,把自己作踐成這樣,值得?!」
我沒空理他,心里想著夫人,嘴里喊著侯爺。
每疼一下,就喊一聲。
直喊得外間也不安生,不停傳來自責的嘆息,和嚴厲的呵斥。
最終,侯爺還是忍不住沖進了產房,頂著老夫人的怒斥,守在床前,握著我的手,不停哄著我:
「別怕,別怕,沒事的,沒事的,你和孩子一定都會沒事的……」
一通兵荒馬亂,好在有驚無險,母子平安。
不過畢竟是早產,孩子比普通嬰兒瘦小了一圈,需要精心照料。
侯爺給小世子起名安以越,愿他卓越絕塵,無災無難。
對我也更為愧疚憐愛,送了許多名貴補品金銀珠寶,并撥了好些丫鬟婆子來小園服侍。
老夫人則命管事嬤嬤重金加聘五位乳母,添制三套金鑲玉長命鎖,再去靈音寺為小世子供燈祈福。
此外,她還將小世子抱回自己院中,打算親自教養。
整個侯府因著小世子的出生一掃此前的低沉陰郁,增添了不少喜氣。
但與我關系不大。
深夜,我等來了夫人。
她的面容前所未有的蒼白憔悴,死水般沉寂的雙眸卻隱隱透露著絕望的瘋狂。
「我弟弟死了。」
21
江家小公子江竹影是夫人一母同胞的嫡親弟弟。
是她唯一的至親。
也是我們復仇大計的唯一外力。
往日里,夫人將我搜集到的線索梳攏出條理,再傳遞給府外的江竹影去運作執行。
如今,他死了,復仇計劃自然難以推進。
夫人至親盡失,萬念俱灰,方寸大亂。
「我就這一個弟弟,我手把手帶大的……
「我一直等著成功復仇后出去與他團聚,一起重振江家……
「可他死了!被侯府害死的!」
她不打算徐徐圖之了,不想裝了,不愿等了,只想立即手刃仇人。
她砍殺侯爺不成,便打算讓我下劇毒。
然后,她會一把火燒了整座侯府。
了結一切。
玉石俱焚。
沒有計劃的計劃。
很慘烈,很絕望,很……愚蠢……
其實,夫人和侯爺很像。
一樣成長過順,一樣剛強固執,一樣率真任性,一樣驕矜孤傲,一樣城府不深,一樣容易感情用事……
如此相似的二人,早年間肯定是轟轟烈烈真心愛過的,可如今……
我握住夫人冰冷顫抖的手,定定看著她,輕輕搖頭。
「夫人,復仇之路任重道遠,切勿只顧眼前。
「來日方長,我們徐徐圖之。」
她被喪弟之痛激得歇斯底里,怎麼聽得進去?
「事到如今,我如何再徐徐圖之?
「哪怕拼個魚死網破,也定要血債血償!」
她掰開我的手,站起身冷冷看我。
「你不愿參與,我也絕不勉強!我會設法送你和孩子出府!
「今后,我做任何事情都與你無關!」
語畢,她轉身就走,背影孤勇、決絕。
我無可奈何,流著淚昏昏入睡。
迷糊間,感到有只冰冷的大手撫上了我的脖頸。
睜開眼,便對上了侯爺陰沉的視線。
「她和你說了什麼?」
22
他還是疑我了。
好不容易借早產逃過一劫,與夫人這深夜會面,卻令他的猜疑和怒火以滔天之勢卷土重來。
我強撐著起身行禮,他不耐煩地一把箍住我雙肩強拽至身前,再次發問。
「她和你說了什麼?!」
我淚花漣漣,瑟瑟發抖。
「夫人……夫人說……說她恨您……」
侯爺的表情瞬間空白,呆滯了數息,才嗓音沙啞地追問:「還有呢?」
我眼神閃爍,不敢看他,只是哭。
他狠狠搖晃著我:「說!」
「她……她說……她要離開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