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他是這世上唯一沒有說過我丑的人。
6
我在書院上學的第三天,才知道了那個少年的名字。
他叫宋玨,跟先生一個姓,但他說話很溫柔,一點也沒有先生那種壓迫感。
跟他處成了朋友之后,也會分享一些秘密。
比如我乳名叫阿丑。
一般人聽到這個名字都會捧腹大笑,但他沒有。
只淺淺皺了皺眉,露出與年紀不太相符的成熟:「這名字并不適合你。」
我苦笑:「我母親取的,至今府中上下都還叫我這個名字,除了小翠會叫我的名字。」
我沒有告訴他,父親甚至連名字也不幫我取,因為我不夠資格。
他認真地看了我一眼:「阿燕,你肯定能像燕子一樣,飛得很高。」
「謝謝。」
在書院上學的那些日子,是我這十幾年來最快樂的時光。
先生雖然嚴厲,但從未打過我手板,他眼里從來不會有厭惡的情緒。
即便是我不厭其煩地去問問題,他也會很仔細地回答我提的問題。
真正做到了一視同仁。
甚至有時候還會因為那些男學生嘲笑我,而訓斥他們。
每天我都是偷偷摸摸去,偷偷摸摸回來。
有小翠替我打掩護,加上父親忙升遷,母親忙著掌管后宅,沒人知道我偷溜出府的事情。
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忘了,府里還有我這麼個二小姐。
宋玨上門提親那日,我并不知情,正和小翠在院子里做刺繡,準備貼補家用。
他早已結束了書院的生涯,去了國子監。
要算起來,我們已經兩年時間沒見了。
前些日子,我在書院的學習之路也走到了盡頭,先生說我朝女子不能參加科考,我的路只能到這。
我了然,拜別了先生,用自己掙的銀子買了很多書,決定在家學習。
我不知道宋玨是從哪兒得知我不在書院的消息,就直接來到了府上。
管家匆忙來告訴我的時候,我差點忘了穿鞋就跑過去。
7
宋玨拜會父親之后,說要求娶江燕。
父親皺眉問:「誰是江燕?我大女兒妍妍前些年已經嫁入國公府了。」
我氣喘吁吁跑到門口,剛好聽到他這一句。
胸口酸脹不已。
一如我所料,他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的。
盡管我已經托管家告知了他們,他們仍舊沒有一個人記得。
「阿丑,你怎麼跑來了?去把你的妹妹叫過來,讓這位公子看看求娶的是不是她們?」
我忽然有一絲窘迫,不想讓自己這個樣子被宋玨看到。
朋友也需要一些空間的。
他回頭看向我,嘴角彎了彎:「阿燕,我來求娶你。」
我這才注意到他身旁站著的那位,不是書院的先生是誰。
可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父親眉頭皺得更緊了,居高臨下說著:「什麼時候改了這個鬼名字?還有你什麼來頭?不懂規矩麼?媒婆呢?」
宋玨轉過頭去,口中振振有詞:「我叫宋玨,明年就會考取功名。」
父親眼里閃過一抹厭惡,「不就是個窮酸書生麼?你來求娶我嫡女,豈不是高攀?」
這個時候,門第觀念讓驕傲的父親都承認了我是他的嫡女。
母親極為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在父親耳邊說了句什麼。
他終于有一絲松動,「求娶不是不可以,聘禮要八抬,該有的規制一樣不能少。」
「父親,母親,你別為難他。」
我知道按先生的脾性,是絕對不想迎合官場老狐貍的。
「你個死丫頭,輪得到你說話麼?給我滾回去!」
母親在外人面前,沒想過替我留一絲顏面,差點就把茶盞砸了過來。
我倔強地站在宋玨身后一步,忍住了眼眶的酸澀。
他是來救我的吧。
我怎麼忍心讓父母給他難堪呢。
「母親,我知道你厭惡我,把我嫁出去不就滿足了你的愿望麼?他只是一個書生,你這般為難,我嫁不出去,一輩子都只會窩在府里礙你們眼。」
似乎這句話觸動了母親,她露出一股極其不屑的表情。
還未等她開口,先生搶先說道:「這次是我們唐突,一切按江老爺說的辦。」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了他,視線與宋玨交錯。
8
他對我點了點頭,依舊是讓人如沐春風地笑。
商議婚事的流程并不愉快。
雖然先生應下來這聘禮,但父母依舊有些刁難。
似乎要把我這些年花的錢都逐筆算清,生怕虧了一點。
也不知是賣女兒還是嫁女兒。
聽到小翠回來說母親跟歸家探親的長姐提到我要嫁人的事情。
長姐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說:「哪個男的這麼沒長眼,要娶她那個死樣子回去,當尊佛供起來麼?」
我被這句話徹底點燃。
沖進了母親的院子里,本來想跟長姐辯解幾句。
可看著她隆起的肚子,我硬生生把那份憋屈咽了下去。
他們怎麼說我都可以,不能說宋玨。
母親的丫鬟眼尖發現了我,「大夫人,阿丑來了。」
我掃了一眼那丫鬟,呵斥了一句:「大膽!我再怎麼也是府里的二小姐,你哪兒來的膽子叫我阿丑?」
母親望向了我,我淡然迎上了母親的目光:「母親,婚期定了嗎?」
長姐從母親手上接過剝好的橘子,尖酸道:「這麼恨嫁?該不會是揣了個野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