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一愣,跟著二姑娘?
那還如何給五公子做妾?
可我糊里糊涂碰上了那樣的滔天大禍,壓根不敢拒絕,只得認命般地垂頭回了一句:「謝謝二姑娘。」
我原以為我在賢儀閣也是個看門的。
沒想到二姑娘卻讓我在她身邊研墨。
二姑娘是個玉骨冰肌的美人,但凡見過她容貌的人,無不為之傾倒。
聽說孟府將她護得極好,從不輕易讓她拋頭露面,唯恐她的美貌被皇家覬覦了去。
可是一個女子的光華,是萬萬藏不住的。
她越長越美,越來越有賢名,終究還是被宮里的大娘娘惦記上了。
在我入孟府的半個月前,她已經被皇家欽選,只等明春就入宮。
2
聽說我入了賢儀閣,姑奶奶輾轉反側了好幾夜。
我去看她時,她恨鐵不成鋼地戳著我的額頭道:「你呀你,笨死了!慎思閣那是多麼好的去處!為你,我暗地里使了多少銀錢,費了多少心血!你倒好,一聲不吭便去了賢儀閣!
「不過,二姑娘得宮中大娘娘看重,若她肯調教你,或許你還真能入五公子的眼。
「唉,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誰曉得你這只小山雞到底有沒有鳳凰命。」
當初李家窮困潦倒,不得不把年輕時的姑奶奶賣到孟府做丫頭。誰料沒出幾年,她竟給孟府老太爺做了妾,還過上了養尊處優的好日子。
雖然自少時離鄉便再沒回過蜀州老家,可姑奶奶卻一直打探著家鄉子侄的消息。
后來聽說蜀州鬧災,更是不顧山高水迢,硬是托人將我接進了孟府。
姑奶奶性情怪僻,總喜歡用留著長指甲的手指戳我的額頭。
每次都戳得我生疼生疼的,偏偏還不敢躲。
如果不計較珊瑚每日對我橫眉立目,賢儀閣的日子還是挺舒服的。
珊瑚便是那日在我面前扭了腳的姐姐。
那次是她不小心碰壞了大娘娘賜下的年禮,她自己不敢領罰,便千方百計的嫁禍到別的倒霉蛋身上。
而恰恰,我就是那個倒霉蛋。
她是孟府的家生奴才,自幼便陪伴在二姑娘身旁。
事后,二姑娘念著多年的主仆情分,沒忍心將她攆出去,但也罰了她整整半年的月例,還讓她每日去庭前灑掃,好好反省自己的錯處。
珊瑚有一雙桃花眼,喜怒皆掛在臉上。
她不喜歡我,卻也不敢為難我,只每日在碰面時朝我撇嘴翻白眼,或者假裝不經意地,狠狠用肩頭將我撞得一趔趄。
但我不在意,被撞了也傻呵呵地朝她笑,倒把她整得進退兩難了。
姑奶奶說得果真沒錯,二姑娘極愛調教人。
我雖只是個研墨的丫頭,但她每日都耐心地教我識字插花,焚香點茶。
有一次,她俯身下來手把手地教我寫簪花小楷。我聞著她胭脂衫子上的淡淡熏香,眼角余光瞥著墻角的一盆琺瑯彩銅爐,再抬頭望著小軒窗外的雪后初晴,覺得整個人都恍恍惚惚暈頭暈腦的,是極為不真實的安寧欣喜。
五公子的到訪卻驟然打碎了這種安寧。
「這個丫頭,我怎麼瞧著有點面熟?」
踏進賢儀閣,五公子一脫下狐裘,便背著手圍著我繞了好幾圈,語氣頗為狐疑地問。
屋子里燒著火熱的地龍,我被他像賞奇珍怪物一般使勁地瞧著,登時面色發燙,紅成了肉案上的一塊豬肝。
二姑娘嗔笑著搖頭:「也不知你這雙眼睛是明還是盲,她不就是前些日子我向你討的丫頭嘛。」
「原來是她!」
五公子恍然大悟,隨后一屁股坐進鋪著繡氈的梨木交椅里,斜睨著一雙桃花眼將我上下打量。
「你叫什麼名字?之前在慎思閣里做哪樁差事?」
他這句話一出口,登時便把我身上的騰騰熱氣澆滅了。
做妾之路,何其艱難……
我在慎思閣里白看了三個多月的門,他居然一點都不記得我。
也是,慎思閣里有九位如花似玉的婢女,他親自以「四風五月」為她們命名。
我臉蛋不如她們白嫩,性子不似她們嬌俏,胸脯子平得更是——
五公子自然不會記得我。
「我姓李,出生在春天海棠滿枝的日子,所以爹娘給我起名叫——」
他雙眼灼灼有光地一拍大腿,搶言道:「你叫李春棠!」
我:「我叫李枝。」
五公子面色一黑:「很是接地氣。
「雖接地氣,到底是俗了些。東坡居士有詩云,『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不如,我送你個名字,就叫——」
二姑娘見他又要給人改名字,趕忙出言阻攔他:「阿枝并不是咱們府里的奴婢,她是西園李老姨奶奶的侄孫女。再說,一個人的名字豈是輕易改的,快別胡鬧了。我前兒聽說祖父又訓你了?因著何事?」
「不是什麼大事,只不過是采薇閣的一個花魁離世,我在她的頭七之日花兩百貫給她贖了身。」
「贖身?離世了還贖什麼身?若真有心,因何不在她活著時贖她?」
「她生前,我并不認識她。」
二姑娘吃驚得登時蹙起柳葉眉:「這話,我倒聽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