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兒,我們已出了侯府了。」
「二爺……」
我想說話,卻發現喉嚨嘶啞得發不出聲。
王瓏見狀,忙從懷里掏出折子,點燃了床邊的銅燈,昏黃的燭光亮起,照亮了陰濕的墻壁和臟亂的角落。
對方壓低了聲音:「這是我父親生前留給我的莊子,如今已經廢棄了。」
「莫怕,大嫂找不到這里來的。」
聽他如此說,我這才松了口氣,重又閉了眼睛。
見我態度消極,對方覺出不對,又期期艾艾道:「靜兒,你為何不愿看我?」
「靜兒?」
我裹在被子里,依舊不說話。
王瓏從未被我如此冷待過,他是自尊心很強的人,此番竟不好發作,只聽他在床前團團轉了半晌,忽地將銅燈拖到了面前來。
「靜兒,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
他聲音十分鄭重:「莫怕,我已問大嫂要了你的賣身契。」
我的賣身契?
這下,我想不睜眼都不行了。
感受到我投來的視線,王瓏舉起那張蓋著紅戳的紙。
「你仔細瞧著。」
給我看過了官府的印記后,他便將那泛黃的紙張舉到銅燈上,燒了個干干凈凈。
就著火光,只見對方衣襟潮濕,形容狼狽,連衫子都被弄得皺皺巴巴,都是被我病中折騰所致。
我心下五味雜陳,卻聽他又認真道:「爺說話算數。」
「從此以后,決不讓任何人傷害你!」
我咽了下口水:「我知道了。」
見我總算開了口,王瓏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
下一秒,竟低下頭,輕輕吻了我額頭。
30
王瓏吻了我。
那是美好而純潔的吻。
投射著他對未來的一切期待與希冀。
不得不說,他主動燒掉了我的賣身契,此舉的確是個定心丸,也讓我對他重新恢復了信任。
那日之后,我的病很快便好了。
兩人生活在這人跡罕至的莊子里,白日一起清除野草,修葺院墻,夜里便秉燭讀書,紅袖添香,也算是風波初定,穩妥安寧。
比起侯府的日子,王瓏甚至更喜歡如今的生活。
他常常手把手教我寫字,或是帶我去塘上泛舟,天氣晴好的時候,也會帶著我一個個撿拾樹葉,帶回家做成書簽。
這一日,看著窗前悄然飄落的黃葉,他忽然問了我一句。
「我窗前那葉子,是被你用鐵絲綁住的?」
見那拙劣的計策被識破,我有些訕訕。
「……嗯。」
他頓一頓,看我的眼神有些深邃,仿佛要透過皮囊看進我心里來:
「靜兒,為了留住我,你實在做了許多,許多。」
我不好意思道:「是大夫人每日在祠堂祝禱,所以菩薩才留住了二爺。」
聞言,王瓏驀然抬眼看我,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被他緊緊地壓抑在眼底,即將噴薄而出。
然而,他最終只是搖頭:「傻孩子……」
「留住我的,不是菩薩。」
「是你啊。」
31
因為出來匆忙,王瓏沒帶許多銀錢。
待我大好了,他便日日去莊子上轉悠,很快便攬到了差事,白日幫私塾的夫子代課,夜里便為鄉人抄書、寫信換取酬勞。
看著他伏案的身影,我似乎又看到了寒冬里的阿姐。
難得他少爺身子金貴骨,卻如此矮得下身段。
我每每想要出去找些營生,便會被他勸回去,口吻十分灑然:「我堂堂大丈夫,未必連一個小廝都養不起。」
我知他好強,便也隨他去了。
32
日子就這樣流水般地滑過。
寒冬將至,天氣驟然冷了下來。
知道二爺身子骨弱,我又從隔壁耳房搬到了他榻上睡。
只是和之前不同,他不肯再將雙足放在我懷里,但也不肯讓我就此離開,這日沐浴過后,便從背后緊緊抱住了我,一張臉都埋在我頸窩里深吸。
「靜兒,你聞著好香。」
此刻的王瓏沒有戴冠,只是以玉束發,青絲如錦緞一般披泄在寬闊的肩上,靈秀的五官帶著懶懶地笑。
那發梢的水滴到我手上。
明明是涼的,卻好像在心上燙了個窟窿似的。
我想叫他不要歪纏,卻見那雙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勾魂攝魄一樣,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子迷離的勾人勁兒。
「不管,我要和靜兒永遠在一起。」
此刻孤男寡女,夜深人靜。
二爺將我推倒在床上,半個身子都壓上來了,也不知要做些什麼。
我正緊張地等待著,卻聽他在上方呼呼喘了一會兒粗氣,猶豫半晌,微抬頜骨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唇,又慢慢翻身下去了。
虛驚一場,我擦了擦臉上的汗。
真是。
騷又騷的很,睡他又不肯。
33
我知道二爺喜歡我。
我也喜歡二爺。
但這又不同于正常的男女之情。
因為他始終反復地病情,我們之間依舊隔著一層捅不破的陰霾。
臨近春節,家中沒有了余糧,王瓏便開始寫春聯,寫了厚厚一疊再拿到集市上去賣,也能賺得幾個銅子兒。
這天他剛出門,我拿了衣服去院子里曬,便見門口停著一輛馬車,高頭大馬十分氣派,車轅上還印著王家徽印。
一個年輕男子在樹蔭下,已不知站了多久。
我一眼便認出,那是世孫王鈺,他手中搖著扇子,依舊風流倜儻:「可叫我好找。
」
我見狀轉身就走。
王鈺卻緊跟我身后,不依不饒:「你一個淪落到賣身的丫頭,怎能拖累二叔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