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就此血洗,敵對楚相的一眾官員,接連下獄。
阿娘和燕娘帶著我和小歌去送我爹最后一程。
自阿娘和楚相談妥那日,他就被帶到了這里,并不知情外面瞬息萬變,早已不是他自以為能掌控的局面。
他跟瞎了一般,看不到能掌握他生死的京兆府尹,哈巴狗跟在阿娘身后簇擁著,還在異想天開的大放厥詞。
楚江薇不日臨盆,他定會當上楚相的乘龍快婿。
「等著吧,等我出去,你們這些羞辱過我的臭娘們,一個都跑不了,都得死!」
阿娘銜唇落座,看著監牢內的我爹趴著柵欄迫切想要出來,難得來了好興致。
一字一句,不漏一個細節,同他講了前后始末。
我爹眸中篤信、傲氣,一點點黯然熄滅。
到最后,就只剩下劇烈晃動著柵欄,發狂禽獸般揮著手,想染指阿娘。
可距離偏偏就差一點點。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用阿娘吩咐,京兆府尹一個眼神,便有衙差甩著皮鞭讓他學了乖巧。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我來這,一是為倆個孩子。」
阿娘一個眼神,我和小歌將備好的酒菜一一放在他面前。
磕了三個響頭,就算還了這一身的血脈。
「二是為了我和燕娘。」
京兆尹親筆代寫的兩封休書,送到了我爹面前。
男子休妻是世俗,卻也不是沒有公主休駙馬的先例。
誰休誰,不過是誰居于更高地位,用薄薄的一張紙,在對方生命里烙印下最深切的屈辱。
如今輕煙散入五侯家。
這樣的權利,與楚相同風而起的阿娘和燕娘,自然不在話下。
我爹原是不愿的,可他最終在休書上痛痛快快落了筆。
比起尊嚴,他更想活著。
當晚楚江薇產子,我爹越獄回府,卻放任她自生自滅,收拾了所有細軟,騎上快馬,獨自逃命而去。
為證據不全的案子, 坐實了畏罪潛逃的污名。
萬根穿胸利箭,將他射殺于正陽門外, 終是為他的自私自利、虛情假意食了惡果。
他并不知道,若非他一意孤行至此,退后每一步都會有一線生機。
操縱這一切的阿娘又為楚相解決了一樁大麻煩,楚相作為回報, 要提拔外祖父做侍御史。
阿娘卻為外祖父辭了官, 只提了一個要求:
「官場爭斗, 與婦人無關, 放過那些家眷。」
甚至還救回了命懸一線的楚江薇。
她本是不想活了的。
聽見穩婆自稱是相府派來的,立馬又燃起精神, 誕下了一名女嬰。
「燕娘是為父母之命,我是為宅內安寧, 可她一個高高在上的丞相千金卻非要嫁給你爹, 你可知道是為了什麼?」
阿娘的話,倏地帶起一陣疏冷的夜風,裹挾的我瑟瑟發抖。
我說不出來話。
阿娘的口吻帶上幾分悲涼:「不過是用頑劣胡鬧的行徑,向人索愛罷了。」
不遠處的巷道里, 楚相真正派來的穩婆,正被燕娘帶人拖下去。
能讓產婦一尸兩命的藏紅花, 撒在地上, 才真正讓人心冷如冰。
「可乞求得來的愛終究不是愛, 永遠愛你如初、不會背叛的, 也只有你自己。」
阿娘還說, 她顛倒黑白,為虎作倀, 實不算什麼好人。
但她并不后悔。
20
迎著又綿又細的春雨,我們踏上了前往江南的馬車。
馬車里, 我和小歌安樂翻著花繩, 燕娘埋頭打著算盤啪啦作響,外祖父的來信也靜靜置在小案上,告知已啟程, 不日將與我們匯合。
阿娘慵懶癱下身子, 睡了這一年來頭一個安穩好覺。
燕娘將身上的披風摘下,輕輕覆在她身上。
轉頭問我:「你娘怎麼忽然決定要去江南?」
我笑而不語。
只想起昨日燕娘伺候手中這株蘭草時,阿娘看著她的眼神。
「這花真美, 只可惜,養在京城, 聽說江南的水土豐潤,那的蘭草,不知得有多美。」
燕娘很愛養花, 但從未去過江南。
前幾日在茶館里聽說書,回來就暢想個不停。
我知道她只是隨口一說,但阿娘,決定啟程。
余生漫漫, 歲月長寧。
江南, 確實是個好去處。
雖也有春去秋來,星離雨散。
但能確信的是,阿娘會在那兒同燕娘一起, 種最嬌嫩的蘭草,看最美的風景,賺最多的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