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娘和李嬤嬤齊齊犯了難。
「放心,有人能告訴咱們,這位孟姑娘究竟是哪路神佛仙女。」
將落腳收拾的雜事全全托付給了燕娘,阿娘便趕著天亮要出門。
她本不許我跟著。
見我執意追在后面,便沒再拒絕。
只一味給我鋪墊,待會兒不管遇到什麼,都要隱忍,卻不可輕舉妄動。
可當周侍郎尖酸嘴臉,對著阿娘好一頓羞辱時,我還是差點失控。
靠著牙槽間的血腥味化在嘴里警醒,才勉強忍住。
「當初我那麼求你爹,你爹都沒對我松一根手指頭,如今我一沒報復,二沒欺辱,不過幾句肺腑之言,怎麼,陸小姐受不了了?」
阿娘不再妥協。
嘲弄的笑意浮在臉上,徑直拉著我,一同落座。
周侍郎怒氣燎人,再顧不上半點體面,拍案而起。
阿娘不卑不亢:
「大人要一雪前恥,只管在銓選時大做文章,最好滿城皆知,無人不曉,不比在這宅院里拿我一個婦道人家撒氣來的爽快?」
周侍郎到口的狠話,難以置信咽了回去:
「你不是來替你夫婿冀明北求饒的?」
阿娘譏諷笑笑,遞我眼色。
我趕緊按照她的囑托,從挎著的書袋子里掏出一沓子銀票,送到周侍郎面前。
他一下有些懵了。
目光點算著銀票的厚度,拈起唇上的八字胡須。
「看來,陸小姐是有備而來。」
銀票塞進袖口,他態度好了不少:「既如此,有話不妨直說。」
16
周侍郎派了馬車,將我們送回小院。
趕車的小廝掉頭前,點頭哈腰,給阿娘遞上一個食籃。
「我家老爺說,他畢竟與陸大人共事多年,舉手之勞,定當義不容辭。
」
食籃中,同樣是一摞子銀票。
甚至比我們遞出去的還多些。
卻是阿娘意料之中。
畢竟誰能想到,堂堂相府千金,不要金尊玉貴,不要貞潔名聲,中了巫蠱一般自甘墮落,跟一個空有頭銜、確有妻室的探花郎離家私奔。
莫說她家世如此顯赫。
便是最末流的官家小姐,都做不出這種厚顏無恥之事。
阿娘毫無保留,盡道了我爹的風流事。
「這般下頭,怕是與她那嫡妹脫不了干系。」
被周侍郎喊來參詳的周夫人,平日京中賞花宴、馬球會是應到盡到。
萬事通的存在,知道不少宅子的腌臜事,就為了替丈夫官場籌謀。
所謂孟姑娘,其真名楚江薇,乃當朝楚相千金。
只不過,是個孟姓姨娘所出的庶長女。
「從前好是囂張過一陣,我一個長輩舔臉求到她面前也是鼻孔朝天,不過自去年久居道觀的相夫人為了膝下唯一的嫡女回了相府,看著是本分了不少,沒想到......」
雖為不齒,但牽扯相府聲譽。
周夫人閃爍其詞,怕引火上身,有池魚之殃。
周侍郎卻拍腿直呼快哉:
「夫人不懂,從前巴結不上,打今兒起,咱們就是丞相大人的心腹親兵!」
宦海沉浮,唯有利益和秘密,是比血緣更牢靠的東西。
望著馬車帶起的揚塵,阿娘一板一眼教會我:
「想要在枝頭上站的高,看的遠,就不能只掛在上面,但凡風一吹,雨一打,立馬攀的有多高,跌的有多慘。
「得狠狠扎在枝頭上,成為它的枝丫,與它結為一體,這樣一榮俱榮,一損......
「差點忘了,我只是個婦人,即便那些官老爺們馬失前蹄,丟了烏紗帽,與我這個當不了官的,又有什麼干系。
」
昨夜路過城門,連片的抄家布告貼滿到處。
唯有冊立太子的昭告,顯得那麼不合群。
我突然有些懷疑,外祖父在禹州任上這許多年,當真只有打壓,而無韜晦?
但能肯定的是,我爹從來就沒看清過阿娘,更未看清過官場。
因為他只拿著那封薦引信,便輕而易舉越過狀元榜眼,拔得了銓選頭籌,成了五品翰林,竟也毫無猜疑防備。
好是排場,大擺酒席,遍請京城勛貴子弟。
一時風頭無兩,成了紅極一時的人物,好不快意。
有心人請教他法寶秘訣。
醉心之際,他意會不可言傳的念出「紅鸞幫襯」的四字命批。
想來是信奉進了骨子里。
女人,只能委于宅院、以夫為天的女人,都將成為他的墊腳石,為他鋪就青云梯。
阿娘將周侍郎送來的銀票全都交給了燕娘。
燕娘驚得合不攏嘴,卻一句沒多問。
只聽從阿娘的吩咐,按照她擅長的營生,在京城盤下了幾間鋪子。
每開一間,周夫人定會帶些官眷來捧場。
地蛇強霸,無人敢擾。
按照之前的約定,燕娘每月向她撥去五分利。
直至半年后,開到了第五家。
「我家老爺想托娘子去問問,這利錢賺的是盡夠了,不知這本錢,何時才能還啊?」
阿娘聽著燕娘傳話,端詳著小廝從我爹府上偷來的藥方,找來三個大夫,確認其藥用是保胎無疑。
「告訴周夫人,是時候,該連本帶利,好好算一算了。」
17
阿娘終是等來了一紙休書。
我爹沒露面,只讓小廝送來,就算了結了這場夫妻恩義。
在他眼里,如今的阿娘,區區內宅婦人,哪能與他一介翰林學士相抗衡。
阿娘卻將休書撕的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