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想過,這本就是他的真面目。
大夢驚醒,脊背生寒。
我后怕的鉆進阿娘懷里,心有余悸。
她反而早就料到似的,不變不驚,格外坦然。
「夫人莫怪,我原是怕您還顧念著他的情意,才沒有道出實情,可如今,刀已經架在了脖子上,難保不會步我當年后塵!」
燕娘還在苦口婆心,生怕阿娘執迷不悟。
李嬤嬤也跟著幫腔,不無道理。
阿娘卻還是拿出了那封薦引信,眸色晦暗,寒鐵如冰:
「可這信必須給。
「不僅要給,還得堆金疊玉的給。」
14
東方欲曉。
阿娘吩咐李嬤嬤,趕緊去倉庫將值錢的東西,全部清點干凈。
又把身上的銀票仔仔細細查點了遍。
只留下些貼補家用的,也放在了一處。
「還是差了些。」
她懊惱皺起眉。
提筆,立刻要給外祖父去信,要他變賣了外祖母的陪嫁,再送來些銀子。
「您看這些夠不夠?」
燕娘突然擰了頭上的發簪,從空心的簪體里,掏出幾張銀票。
讓人為之一驚。
三千兩,這絕不是一個平平無奇的鄉野村婦,能擁有的數目。
燕娘忙解釋,這是我爹當年走后,她在岸邊又救起過一個少年。
人家為了報答她,給了她些碎銀子。
她靠著這些銀子,盤下了幾間鋪面,做起了營生,又不懈努力了數個年頭,才攢下了這些家底。
阿娘若有所思,恍然大悟:
「怪不得金大夫私下同我說過,小歌用過上等的野山參吊命,那可不是尋常人家能用的起的。」
燕娘捏著質樸的衣角,很是過意不去。
「鄉鎮野地,不比州縣,地頭蛇強惡霸,賺三兩得有二兩半進了他們的腰包。
先前吃過大虧,我和小歌又是孤兒寡母,若是不藏拙,怕是早就遭人覬覦,落不下什麼在手里。」
說罷,生怕阿娘怪罪似的,她又從荷包里掏出一枚玉佩,讓阿娘一并典當了去。
從始至終,她沒問阿娘要銀錢做什麼。
這些銀錢交出去,又能不能回到她手里。
「當時那小相公還留了個物件,說他日有難了去尋他,能換他個許諾。我瞧著是上好的和田玉,就留了下來。」
阿娘緊攥著玉佩,一遍又一遍掃量上面的紋路。
末了,難以置信問燕娘:
「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
江上翻騰浪涌,拍打得船艙,幾經踉蹌。
燕娘盯著阿娘遞回來的玉佩,沉默良久。
待風平浪靜。
她果決推回阿娘攤開的手指,將那玉佩壓實在阿娘掌心:
「那小公子身姿不凡,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可那樣的人,又豈是我一個鄉野村婦能攀附的。
「能解夫人燃眉之急,便已是物盡其用,不足為惜。」
燕娘做到了當初的承諾,傾盡所有,還報救命之恩。
可救下小歌,于阿娘,不過舉手之勞。
我原以為阿娘會拒絕,誰知,她收下了全部。
只撂給燕娘一句話:
「日后想做什麼營生,便大膽去做,有我在,再沒有人能欺辱你。」
15
深夜上岸時,我娘低眉順眼奉上了薦引信。
我爹以為要挾住了她,學了乖巧。
不僅溫柔扶她起身,還大方揮手,從前外祖父為他考功名備下的京郊小院,我們一行人搬過去,以后還由她說的算。
可殿前三甲德蒙圣上恩賜府宅,是慣例。
然而阿娘提及此事,我爹上揚的嘴角陡然直下,泛起狠戾,威脅阿娘:
「這兒是京城,不是你們禹州,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若是還想騎在我頭上惹惱了我,下場你是知道的。」
阿娘驚惶俯身,連連作保定會安分守己,悄無聲息搬去了小院。
收拾利落,也不見有半個街鄰來打探。
正遂了我爹心意。
探花郎家眷隱于大市,不讓京中流傳只字片語。
可奇怪的是,那位孟姑娘也沒比我們好到哪去。
被阿娘派去做臥底的小廝來報,她雖是跟著我爹回了御賜府第,可進進出出不似船上時張揚,還又換上了書童打扮。
「這孟姑娘當真是哪家的千金?若真是天之嬌女,又何至于偷偷摸摸,躲躲藏藏?」
燕娘點破蹊蹺之處。
「那只能說明,她是偷跑出來的,她家里不同意,或者壓根就不知情。」
船上演了那麼久的戲,雖未刨根問底打聽出來什麼,但阿娘也摸出些門道。
氣定神閑落座,她同燕娘娓娓道來,何為官宦,何為世家?
「越是位高權重,就越愛沽名釣譽,越是登峰造極,家中女眷就越是男人們手中的權力工具。
「冀明北即便入仕,可如今只是個沒有實職的探花郎,沒有足夠的籌碼,他哪里就能娶得了家世顯赫的千金貴女。
「從前我還是生怕這位孟姑娘是面子挺,里子虛,如今,倒是能放心了。」
眸光冷峻,阿娘點到即止,沒再多言。
可誰人心里都清楚,盡早打探到孟姑娘的底細虛實,才最要緊。
但這是人生地不熟的京城,又是貴胄千金的陰私,不惜的使銀子,也絕非易事。
李嬤嬤正欲遣了那小廝回去,放機靈些。
阿娘將人喊了回來:
「冀明北瞞的天衣無縫,連個真名實姓都不愿意吐露,他一個小廝,能打探到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