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高中探花沒幾日,有一女子抱著孩子,哭跪在我家門前。
我娘為了家丑不外揚,讓她進了門。
以為她不過是我爹一時糊涂,養的外室。
「我不是。」
她委屈卻篤定。
拿出一張泛黃的婚書,落款的名字正是我爹。
我娘踉蹌退步意識到。
她才是后來的那一個,她搶了別人的夫君。
1
三日前今科放榜,喜訊快馬傳回禹州。
我爹高中探花的消息不脛而走。
因著外祖父時任通判,一早便有不少州縣官員前來賀拜。
阿娘本是喜上眉梢應酬著往來賓客,忽然李嬤嬤神色極為凝重的將她拽到暗處,小聲嘀咕幾句,她臉色陡然沉郁。
交待身后的我,安穩待著,切莫徒惹事端。
便腳步生風去了后門。
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阿娘如此驚慌。
她一向沉靜自若,即便我惹了禍,被夫子揪著上門告了狀,她也不過一句「女兒家的寬敞日子就那麼幾年,閨中鬧騰一些也不打緊。」
夫子被噎得還不得口,直說我這般性情,日后難免嫁不出去。
她轉過頭還安慰我:「我的女兒,嫁不出去又何妨,來日同我一樣,招個贅婿,也是美滿夫妻。」
我實在想不通,有我頑皮膝下,父親又兩年赴考不在家中,她忙里忙外,操持的焦頭爛額,也不曾焦灼半分。
如今父親平云青云,不日就能帶我們一同上京赴任。
到底什麼事,能讓她急成這樣。
壓不住好奇,我跟在后面去探了一眼。
只見一個面容只算清秀的女子,著粗布麻衣,梳婦人髻,懷里抱著個奄奄一息的孩子,正沖阿娘連連磕頭:
「夫人明鑒,這是我跟冀明北的孩子,懇請夫人開恩,救救我們母子!」
明明朗朗乾坤,爍日高懸,我卻不由得膽寒叢生,渾身懼顫。
只因冀明北不是別人,而是我爹。
2
鑼鼓宣天,嗩吶鞭炮齊鳴。
即便是后門,也已有不少百姓想湊個喜氣,擁到了這里。
阿娘人僵在那,只一味定定瞧著她和她懷里的孩子。
唯有手中杏花回應。
那是陛下親賜的御花,唯有三甲才得的榮耀。
昨日隨快馬一同送到禹州,阿娘今日持在手里,逢人就被恭賀一聲「探花娘子」。
眼前驟然墜地,花枝折斷,陰涼的巷風卷掃起花葉,瞬間悲戚散去。
李嬤嬤忙矮身拾起來,提醒她:
「姑娘,這女子來的蹊蹺,咱們不妨關起門來細問。
「眼下咱們陸家,已是一門雙進士,多少眼睛盯著,您就算不為著姑爺,也得多想想老爺。」
「好......好......」
阿娘總算回了神,面色如常無恙。
可轉過身,想讓那女子抱著孩子進來時,忘了臺階,差點一腳踩空。
我顧不上她會不會訓斥我,一股腦沖上去將她扶住:
「阿娘!」
我喊的又急又切,抬眼對視時,已見她眸間有婆娑淚意。
李嬤嬤驚得一激靈:「誒呦,小祖宗,你怎麼在這。」
連忙招呼我身后的丫鬟,將我帶下去。
「不必了。」
阿娘出言將人攔下。
握住我的手,與她立在一處,看著各有心思的婆子們,將那女子連帶孩子從門口攙起來,又一路送進院子。
「女子為妻向來不易,能早早學著些,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3
官宦之家,納妾是常事。
聽李嬤嬤說,阿娘懷我那一年,原也是要挑著個安生的家生子開臉的。
是我爹豎指立誓,此生只得一妻足矣,絕不納妾。
阿娘便沒有再提,與我爹恩愛更篤。
只不過,她命不好。
自得了我之后,傷了元氣,一連兩個孩子都沒能留住。
圣手金大夫替她瞧過,兩個大幾率都是弟弟。
為這事,阿娘懊惱了許多年,可眼前這女子的孩子,確是個男孩兒。
雖然懨懨的未睜眼,也風塵仆仆,灰頭土臉。
但不妨礙讓人看清楚,雋秀的五官,飽滿的前庭,簡直與我爹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安然定坐,阿娘移開了著在那孩子臉上的視線,細細盤問了那女子。
得知她叫燕娘,襄縣人士,做些小營生,算是良民。
「你既找來了,我也不是沒有容之量。看在你給冀明北添了子嗣的份上,我讓你進門。」
約莫類似的打算,還是在阿娘心里盤桓了無數次。
她條理有序,對著李嬤嬤一通吩咐下去,便定下了納妾的聘禮、日子和記族譜諸多事宜。
燕娘卻不愿意了。
立起跪著的半截身子,口嚷嚷著要說什麼。
阿娘重重落了茶盞,板下臉:
「聽你說來也是正經人家的姑娘,是個要臉的,你跟冀明北做的那些背人勾當,就用不著宣之于眾了。我不想聽,也犯不著聽!
「能給你一個外室名分,已是我這當家主母,最大的底線!
「你若還不識趣,貪圖那些你不該要的,就休怪我不客氣,直接大棒子將你攆出去!」
腳下是一州通判府。
想來跟父親首尾了那麼久,也定然知道他是入贅女婿。
可即便如此,燕娘還是沒軟下身段。
甕動著下頜,直言:「我不做妾。
」
而后,小心翼翼將懷里的孩子,安放在蒲團上。
顫著手指從懷里掏出個文書,遞到阿娘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