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太不要命了,所以我升得很快。
從伍長到百夫長。
從騎都尉到校尉。
然后,我就被三司車騎將軍傅知意發現了身份。
他說:「其實你挺明顯的。」
「男人和女人畢竟太多不同。」
「你就是燕家那兩兄弟在找的逃妾吧。」
「膽量不錯,就是缺乏些謀略。」
「怎麼樣,要不要拜師和我學學?」
我從未想到會聽到這樣一番話。
但是傅知意卻給我展示了更讓我震驚的存在。
他的副官,他的都尉,到他的親衛武卒,基本是英姿颯爽的女子。
「怎麼,很意外?」他含笑地問我。
卻又淺顯而易懂地為我解釋:「這世道,不是只有你一人走投無路。」
我哂然。
原來。
竟是千千萬萬個我。
19
我如同她們一般,與傅知意學起了兵伐詭道,奇襲之術。
我依舊是沖陣在前,拿著每一次的軍功。
卻再也無人說我爭強好勝。
說我一介女流,拼搏個什麼。
后來,我運氣頗佳。
在二十三里陽場一戰中俘獲了敵軍將首。
大功。
可抵九族之死。
傅知意將我帶回了上京,官至四征中郎將。
領完封賞出來的時候,我整個人還是懵的。
傅知意促狹地對我眨了眨眼:「怎麼,還是不信?」
「不,不是不信。」我喃喃。
只是從未想過如此的簡單。
「為何圣上明知……明知我是個女人,還會予我加官晉爵?」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因為在傅知意身邊,早就不乏女侯將相。
只是皇帝要這個面子,傅知意給了這個臺階,因而我們對外皆是以男子身份示人。
而對于實權的將侯而言,我爹五品官職小官之死似乎就成了輕描淡寫。
曾經我恐之不及,避之不及的一切,在這一瞬間全都成了無足輕重。
我突然就明白了曾經他們高高在上看著我不斷掙扎的樂趣。
看,就是這麼簡單。
看,就是這麼無趣。
螻蟻求生,不過是舟水傾覆。
20
傅知意說,他還要在京述職一陣,約莫半個月后我們才能啟程回防。
于是我突然閑了下來。
也不出意外地見到了燕家的那對雙子。
其實當年我殺死穆正后曾見過他們一面。
那日我渾身浴血地回到相府拿東西。
恰好撞上了在院子里等我歸來的燕玄與燕離。
「你去哪了,怎麼才回——」燕離甫一見我,開口便是質問。
但見我一身血污的模樣,他立刻眉頭一擰,猜到了我的去向。
我警惕地握住手中的劍,與他們對峙。
我本以為他們會責怪我,甚至會將我交出去。
沒想到燕玄卻一把拉過我,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一番。
見我沒受什麼傷,才輕吁一口氣地說:「別怕,幼娘。」
「這件事我們來為你善后。」
他做出一副保護的姿態,將我攬進了懷里。
就連燕離,也心事重重的模樣,像是隨時為了我要去拼命一般。
怪有病的。
明明昨日譏諷我的是他們。
現在又一副我無論做錯了什麼,都愿意為我一并承擔的也是他們。
「幼娘,昨日是我和燕離太偏激了,我們向你道歉。」
「我們本想今日等你回來幫你,只是沒想到你性情竟如此激烈。」
「幼娘,沒關系,是我們不對,此事你放心交給我們,我和燕離定給你個交代。」
他們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很奇怪,往日為了我娘,為了千兩黃金,我對他們總是很有耐心地。
可這一刻,我只覺得煩。
煩他們的喋喋不休。
煩他們攔著我不讓我拿落下的東西。
煩他們強制性地想要留下我,說什麼要來保護我。
我根本不需要什麼人的保護。
我娘還在外面等我呢。
所以我跑得飛快。
比那天簽下和離書時還要快上幾分。
聽聞后來他們兄弟一直在找我。
也不承認與我和離的事實。
同時也在我弒父弒親這件事上為我多加周旋。
據說燕丞相氣得不輕,痛罵他們還沒我一介女流明白事理。
他們不知道我的離開其中有燕丞相的手筆,便對外說我是他們的「逃妾」。
此事被人當作笑話在上京傳開,影響之大,以至于后來傳到了傅知意的耳朵里,讓他在發現我女兒身的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這個身份。
21
因而這次相見。
即是意外,也是他們的刻意。
燕玄與燕離以學藝不精為由做客,住進了傅知意在上京的府邸。
我院子的隔壁。
是挺學藝不精的。
我在大營里走過一遭才發現。
來鍍金的上京少爺們千千萬。
想要一個癱一個聾,還是挺難的。
而且最有趣的是。
我曾經迷戀燕玄的那些東西。
在我發現這是軍營里從上到下,無論是傅知意還是最低的兵卒全都熟練地掌握時,我對著銅鏡中的自己連著笑了三天。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而我,曾是一只被迫在井底觀月的穆幼。
值得慶幸的是,在我娘這一生悲劇的影響下,我沒有走向歪路,沒有去想要依靠任何男人。
我永遠覺得,自己才是救贖自己的唯一所在。
搬到我的隔壁后。
燕玄與燕離總是會以各種理由來找我。
我沒有避而不見,也沒有懷舊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