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脾氣總是這樣陰晴不定的,想一出是一出,我假裝附和理解就好。
倒是燕玄,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明明那日雨中我看見他打著傘而立,看見他向我緩步而近,俯下身,將我從地上抱起。
將我送回了屋子,亦給我叫來了郎中。
可此刻,他倒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簡單地詢問了一下我的情況,也不管我回答的是什麼,便與燕離一起離開了。
11
時值七月初七,是我來燕府的第三個月。
燕丞相要我跟著燕玄與燕離去青龍寺祭祖。
我本是不愿的,奈何東家的話不好拒絕。
于是匆匆地收拾了一下行李,簡單地上了路。
只是馬蹄踏疾的過程中頗有些尷尬。
我左邊坐著燕玄,右邊坐著燕離。
而我手里拿著桂花糕,給左邊也不是,給右邊也不是。
先給左邊,右邊的燕離會惡狠狠地瞪著我。
先給右邊,左邊的燕玄會不動聲色地輕瞥我一眼。
自我病好以后,也不知道是愧疚還是補償,他們兩個對我的態度都有了些緩和。
燕離會乖乖配合我的治療。
燕玄也不再躲避我的照料。
我突然覺得眼前一幕好像小時候我娘給我抱回家的一對雙生小黑狗。
都眼巴巴地看著我手里的吃食,許愿先掉在自己的身上。
我有些拿捏不準,只好「嗷」的一下張大了嘴,塞進了自己的口里。
兩個大饞小子,他們從小吃這些長大,指定是有些膩歪。
我不一樣,我沒吃過,還是先便宜我吧!
「噗嗤」一聲,右邊傳來燕離的輕笑。
左邊的燕玄也跟著勾起了唇角。
我一時搞不清,這有什麼好笑的啊。
真是兩個蛇精病。
12
蛇精病,遭報應。
還沒到青龍寺,我們半路就遭遇了埋伏。
他們燕家的仇人多的是,我也不清楚前來尋仇的又是哪家哪戶。
燕離是個半癱,指望不上。
燕玄是個聾子,敵不過車輪戰術。
隨從侍衛們更是顧頭不顧尾。
最后實在是沒有辦法,我搶過嘶鳴差點翻倒的馬車,帶著燕玄與燕離沖出了包圍。
馬車搖晃著狂奔,身后的追兵緊隨其后。
這山間草木旺盛,亂跑時又迷了路,等到我看見前方的懸崖想要拼盡全力勒馬時,已然來不及。
那一刻,我腦海中各種天人交戰。
咬了咬牙,終是拽住韁繩飛身出去,以僅剩的蠻力勉強將馬車抵在了懸崖之邊。
而我則從馬車上脫離,被反推后仰,掉下了懸崖。
「穆幼!」
「穆幼!」
兩道相似的聲音同時響起。
我緊緊地抓著懸邊的藤蔓,抬起頭。
看見從崖邊處探出了燕玄的臉,與他身后不遠處的燕離正在疊聲地詢問:「怎麼樣哥,看見了嗎?」
「有沒有事啊?」
「你倒是說句話啊?」
「……」
「哦,忘了你聽不見了。」
我沒忍住,一時笑出了聲。
笑聲突兀地回蕩在了風里。
等到燕玄將我從懸崖拉了上來,燕離才像是舒了一口氣般地赤紅著雙眼呵斥我:
「穆幼你是不是有病!」
「你不要命了嗎!」
「天底下怎麼能有你這種人!」
「這麼……這麼愚不可及!」
我癱在地上,聽著他一聲聲的責罵,卻是難得的舒心。
「你們兩個的安全最重要啦。」
當然重要了,他們要是死了,我和我娘也活不成啦!
我活不成不要緊,我娘可不行。
她還沒見過外面的紛繁景色。
還沒體會過如果女人沒了夫婿,該是什麼樣清閑舒坦的日子。
……
13
燕家雙子對我的態度更加緩和了。
燕離不僅不抗拒我的觸碰,也從以前不愿叫我的名字,變成了如今的「幼娘」。
只是有些更愛使喚人。
曾經其他人做的那些事,他如今都差遣我替他做。
沒事讓我給他倒一杯不溫不涼的水。
或者替他剝滿滿一碗的葡萄、荔枝。
看見我撿起掉在地上的錦帛給他擦嘴時,竟也不嫌棄。
可能是因為我沒告訴他,剛才我還拿它擦過凳子腿。
燕離問我有什麼喜歡的,或者想做的事。
我想了想,回復他:「要不你給我講講兵書吧。」
燕離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丞相之子,用我爹的話說,那肚子里的墨水比太學旁邊的護城河都深。
他詫異地問我:「為何是兵書?」
我想也不想地對他伸出了手:「你看我除了一身力氣,還能做什麼?」
「只是想學學武藝傍身罷了,省得下次你和大少爺遇到危險我就只會帶著你們逃跑。」
燕離對我的解釋有些哭笑不得,但他還是很給面子地認真教我。
甚至還帶上了燕玄。
燕玄的功夫我是見過的。
當年林蔭初見,少年將軍動了我心弦。
他應許地給了我一把劍。
于是我也可以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看銀花落葉,宛如劍若游龍。
14
我其實明白的,這不過是因為我對他們有救命之恩。
雖然談不上救了多大命,聽聞當時在我奪馬后不久,丞相府的救兵就到了。
我的行為多少有點多此一舉。
不過好在結果不賴,當初燕丞相期許我的事情似乎都在一一兌現。
燕離的腿在半個月前突然有了知覺,這幾日里他甚至可以稍微地走上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