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進一雙不辨悲喜的漆黑眼睛。
15
馬球場不遠處的林子里的草地上。
謝慎明指腹沾了藥膏,輕柔地在我手心游走。
打馬球時的那一拽,兩手手心都被韁繩蹭破了皮,也不知道謝慎明是怎麼發現的。
指尖觸碰到我手心,帶來藥膏冰冰火辣的觸感。
我瑟縮了下,手腕被謝慎明握住。
「不動。」
肌膚相貼。
他手心的溫熱傳來。
一瞬間,我的體內像過了道閃電,又酥又麻。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我甚至聞到了他身上清爽的皂莢香。
天!
我還一身汗臭。
狂亂的心跳停了。
我縮回手心,身子無聲地往后仰,「不用了,謝大哥,多謝。」
覺察到我的抗拒,謝慎明呼吸一窒,默默松開我的手。
我把硯臺遞給他,「謝大哥,給你。」
醇厚的聲音帶了點啞,「是……給我的……?」
難不成他以為是給我爹的?
他接過硯臺,像撫摸名貴的綢子那般輕輕摩挲,望著我的眼神直發稠,「很漂亮,我很喜歡。」
我被他看得臉熱,「那就好。此地不適合說話,下次我們再帶著侍女、侍從們相見。」
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模樣,人頓時清醒。
羞澀魂飛魄散。
「你是不高興嗎?」
我單刀直入地說,「我很早就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偷聽我和蕭景說話了?」
「你跟蕭景是多年的兄弟,你也覺得我們的關系復雜,你后悔了?」
我越說越生氣,「你竟然跟蕭景坐在一起!我告訴你,想娶我的人多的是,是你要我給你機會的。你別在那兒陰著臉后悔,怪我破壞你們兄弟感情。」
「難受你就自責,反正跟我沒關系。」
「我可不是好惹的,你要用這個理由停止與我相看,戲耍我,我會打你!」
我的兇惡狠辣無異于小貓哈氣,惹得他笑起來。
寬厚的大手撫過我后腦勺,輕輕揉了下。
「我確實偶然撞見你們二人談話,沒有偷聽。離開只是害怕,你在那時看到我,會難堪。」
「我求仁得仁,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后悔?」
謝慎明的眼神柔軟。
漆黑濃密的睫毛積在眼尾,又仿佛帶著點委屈似的。
「你放心,我家中絕不會向外透露我二人相看之事。在你同意嫁給我之前,我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靠近你。下回我跟別人坐一桌,好嗎?」
「好吧。」
我心軟了些,一頭撞進他懷里,「這是給你的懲罰,熏死你。」
堅實的身軀猛地一僵。
「你敢嫌棄我?」
連綿的笑意自頭頂傳來,一只帶著薄繭的手,摸上我的耳朵,試探著輕輕捏了下我的耳垂,「不敢,我接受懲罰。」
我又高興了。
耳邊急促蓬勃的心跳聲糾纏著。
分不清你我。
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暴喝,「你們在干什麼?」
蕭景不顧喜雨和桃枝的阻攔,沖到我們面前。
16
蕭景不可置信地問,「你在報復我,對不對?」
謝慎明輕攬我的肩膀,把我挪到他身后。
「是我追求她的,與她無關。」
蕭景緊緊咬著牙,猛地出拳砸在謝慎明的臉上,「他們都說,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你他娘的是我最好的兄弟!」
「我跟你說了,我誤會她了,我后悔了,我那麼痛苦,你怎麼能……」
謝慎明沒有防備,一個踉蹌往后倒,頓時鼻血橫流。
我急忙扶住謝慎明,掏出帕子按住他的鼻子,「沒事吧。」
謝慎明慢條斯理地擦去鼻間血跡,「你的心曾給過另一個女人,鶯鶯與你,再無可能。
」
蕭景眼眶瞪得要撐破眼皮,「那也不能是你!」
「我跟你講述我的痛苦,你已經在追求她!」
「你對我的痛苦不屑一顧,甚至還笑我蠢,對不對?」
「我就是個大傻子,我他娘的被你騙得團團轉!」
蕭景攥緊拳頭,「你不是正人君子嗎?你是什麼時候相中她的?你覬覦她多久了?」
「你說啊!」
謝慎明皮肉緊繃,冰冷漠然地道,「你們先前只是相看而已,她不是你的所有物。」
「京中從不缺愛慕鶯鶯的郎君。」
「季臨也與鶯鶯相看過,你二姨母家的三表弟也有過,你弟弟成了世子之后,蕭伯父曾想讓他娶鶯鶯為妻,三郎很愿意,姜相公沒答應。」
蕭景猛地抬頭,神色震驚,「你……你說什麼?」
謝慎明近乎殘忍地道,「沒有人會在意你和鶯鶯那點微不足道的過去,也沒有人會活在過去。」
「鶯鶯聰明、漂亮、知書達理、溫柔寬和、騎射俱佳、能娶她是男兒的榮耀,沒人——」
話音未落。
柳依依不知從哪沖出,眼眶發紅,聲音輕細,「姜姑娘,我與哥哥沒有夫妻之實,求你原諒他……」
她哀戚地道。
「你怎麼能和他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呢?」
「讓他們兄弟因你反目,你良心——」
「你想死嗎?」
被謝慎明凌厲肅殺的目光猛地一掃,柳依依頓時噤若寒蟬。
「她愚蠢、淺薄、沒有腦子、不長記性,裝出嬌柔體態,扮作假心腸,你分不清嗎?你還留著她?」
蕭景眼眶通紅,「依依說得不對嗎?你們倆把我當什麼?」
我忍無可忍。
面無表情地揪住柳依依頭發,拉拽撕扯,一把將她的假發掀下來,狠狠摔在地上。
「能長記性嗎?」
柳依依眼中怨毒一閃而過,瑟縮著發抖,敢怒不敢言。
我又沖到蕭景面前,一巴掌甩在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