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到我姜府尋釁便罷,可她偏偏來了我外祖父這里。
我外祖父是先帝的胞弟,刀槍血淚里滾出來的將軍,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
當年我娘康寧郡主與我爹和離,只因為我爹對他喪夫的鄰家妹妹頗多照顧。
外祖父拿出御賜的尚方寶劍,大刀金馬沖出去,猛地抽刀朝柳依依劈過去,「不知死活的東西,滾!」
柳依依嚇得面色慘白,驚魂未定地瞪著眼,抖如篩糠。
當庭失禁。
一道水跡自她裙下滲出來,淌濕了地上長長一截斷發。
她沒想到,她還沒鬧起來,甚至連我的面都沒見到,就結束了。
小廝即刻捆了她往昌義侯府送,掃灑的嬤嬤洗了地。
她的血和尿都被輕易沖刷。
不出一刻,王府依舊威嚴肅穆,不容侵犯。
外祖父端坐在圈椅中,拿著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削鐵如泥的長劍。
「鶯鶯,你生來尊貴,不必自降身價,與泥地里的螻蟻對談。」
06
我十七歲的生辰宴辦得很隆重。
外祖母的意思是,先前因著蕭景的事兒,惹得我一身腥。
該大辦一場,好好熱鬧熱鬧,也有為我相看夫婿的意思。
碧桃滿樹,柳蔭路曲。
賓客們有些在水畔邊喂魚觀鶴,看水鴨子。
有些在水畔旁的戲臺子下聽戲。
另有些在不遠處投壺閑談。
萬萬想不到,蕭景會帶柳依依來。
眾人面面相覷,皆是瞠目結舌。
蕭景捉著柳依依的手,將大紅燙金的請帖展開在我面前。
五日后,他和柳依依要在白石巷的柳宅成親。
「我和依依要成親了。」
我輕笑著說,「恭喜。」
我瞥了一眼蕭景身后小鳥依人的柳依依。
那頭被我外祖父砍掉的頭發,如今更顯烏黑光澤。
不知從哪里弄來這樣好的假發。
柳依依惴惴不安攥緊蕭景衣袖,「姜姑娘,上回我不該跪在王府門外,壞了你的名聲,我知道錯了,求你原諒我。」
我笑得戲謔,「姑娘這回不跪了?」
蕭景額前的青筋鼓脹起來,「姜春鶯,依依已經跟你道歉了,你還要怎樣?你只是遭人議論了兩句,依依的頭發全毀了。」
我剛想反駁。
幾步之外的趙飛燕猛地沖上前,一把奪過蕭景手中的請帖撕毀,碎屑灑了他一臉。
「你有病吧你,得了失心瘋了?姜春鶯被你追求過一回,還要被你反過來侮辱?這是什麼場合,你敢帶著你的小情人故意上門給人難堪,你賤不賤啊!」
她喜歡蕭景,很討厭我。
沒想到,她會為我說話。
謝蘭時也走過來,冷冰冰道,「我哥怎會有你這種朋友?你這種頑劣不堪的人,只配被趕出侯府,找個這樣的村姑,過下等生活。」
柳依依氣紅了眼,「你們身份高貴,便能這樣肆意侮辱人嗎?」
蕭景將柳依依護在身后,嘴角彎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弧度。
直勾勾望向我。
「村姑又如何?我寧過下等生活,也看不上你姜春鶯。」
蕭景目露嘲諷,一字一句說,「我絕不會喜歡你這種高傲驕縱的女子,從前或許只是見你漂亮,追著玩玩,早膩了。」
四周的交談聲不知何時低下來。
鴉雀無聲。
只剩下戲臺上的伶人咿咿呀呀低唱。
京城貴婦小姐們都在此處,他該名聲掃地、受盡唾罵。
淚珠子斷了線一般落下,我紅著眼哽咽,故意在自己的生辰宴上昏過去。
07
當日,蕭景所言所行傳遍了京城。
老侯爺一氣之下將蕭景打得皮開肉綻。
然后親自登門探望,說蕭景難堪大任,已上疏請旨,廢除蕭景的侯府世子之位,改封蕭三郎。
我爹淡淡啜了口茶,「三郎資質聰穎,人又刻苦,聽說在漁陽做縣令很得民眾愛戴。過些日子戶部會放出個缺,屆時三郎承歡膝下,侯爺也能了卻一樁心事。」
入夜,我帶著一只箱籠叩響了侯府的門。
蕭景的院子里種了很多紅色的芍藥花。
我拈起一朵,放在鼻尖輕嗅,兩行眼淚垂了下來。
我們剛認識不久,他死皮賴臉地問我喜歡什麼花。
我觀他一襲紅衣,笑容明媚,信口胡謅,「紅花。」
后來他說他在院子里種了很多紅花。
他走前說,等我們成親,桌上擺的花一定都是紅的。
蕭景拄著拐杖停在廊下,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和諷刺問:「姜春鶯,我如今情狀,你可還滿意?」
我輕輕開口:「請你把我的合婚庚帖還給我。」
「還有你從我這里拿走的白玉,曾被柳依依賣掉的那只,那是我的。」
蕭景驟然變了臉色:「你胡扯什麼?」
「我們曾有過一段感情,持續了三天。剿匪前三日,我答應了你的求愛。」
蕭景目眥盡裂瞪著我:「你胡說!你見我失憶想騙我!」
我拿出一枚刻著「蕭」字的玉佩,那是代表侯府繼承人身份的玉佩。
蕭景被封為世子那日,蕭侯爺送他這枚玉佩。
憑此玉佩,可在蕭氏名下所有錢莊、布莊、酒樓取錢。
他笑得狡黠,漂亮的眼睛含情脈脈,「鶯鶯,我走后別太想我,拿著玉佩玩去吧。
」
「你很快就不是世子了,這玉佩該是你弟弟的,我還回來。」
我說,「你明知我不是你能隨便欺負的人,卻還隨心所欲行事,不顧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