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我們離開皇城,上了馬車,那小宮女一路目送。
她說:
「是長公主吩咐的,她說您這一走,大約便不會再回來了,所以讓奴婢代她多看您幾眼。」
……怪矯情的。
罷了。
我沒說什麼別的,由得那宮女去看。
走了好一會兒,我掀開車簾,也開始淡淡回望北陵皇城的方向。
太遠了,小宮女的身影已經看不清了。
傅云卿把我扯回他的懷里,懶懶散散地把頭埋在我的頸窩:
「舍不得了?」
這自然談不上。
舍得,但還是想把這座城的模樣記住而已。
我把玉簪遞給傅云卿:
「沈嘉如送的,瞧瞧好看不?」
傅云卿依言為我戴上,抬眸瞧了半晌,出口卻道:
「還行,沒我送你的好看。」
我笑他小氣鬼。
他罵我沒良心。
傅云卿問我怕不怕?說不定路上還有人跑來暗殺。
他說,南鳶國的戲啊,可不比我們北陵國好演。
我笑了,身為惡毒女配,我會怕這?
我說,我更怕他的身子骨沒養好,洞房時不行。
他低笑一聲:
「讓愛妃有這種誤解,是為夫的不是了。」
說罷,他垂首吻上我的耳唇。
車轍一路向南。
一個月后。
我們走過了北陵的邊界線,真真正正地來到了南鳶國。
暖風拂過車窗。
我看到了傅云卿說過的花開。
(正文完)
【番外·傅云卿篇】
我重生過。
第一世。
我活得渾渾噩噩,直到大婚之夜,沈長樂死在了我的懷里……
她死前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是:
「傅云卿,我對你那麼好,你怎麼會舍得……殺了我啊?」
那時,我看著她染血的嫁衣,眼前掠過一幕幕。
竟全都是沈長樂生前的一顰一笑。
是啊,我怎麼會舍得殺了她?
因為她驕縱?
因為她脾氣不好?
因為她總是耍心機?
大約是因為她專注于針對沈嘉如,將我當成男寵一般折辱,也試圖害過人。
可在那一刻我想起來的,卻是——
她喜歡穿華麗的宮裙,化明艷的妝容,笑起來睫毛會顫。
旁人總喚我太子殿下。
唯有她,喜歡連名帶姓地叫我傅云卿。
她喚我名字時,明明俏皮可愛,眼中總是溢滿了溫柔。
為何從前的我,卻會嫌她拖腔拿調,心生厭惡?
我明明是喜歡的。
我抱著她冷卻的尸身,一遍遍反問自己。
那樣的感覺讓我痛不欲生,恨不得隨她而去。
呵,我恨了多年的女人,竟然讓我嘗到了心喪若死的感覺?
就在那一瞬間,我進入了那個夢。
原來,這個世界,是一本書。
沈長樂,是個惡毒女配,她注定要被我剜心而死。
可我剜了她的心,卻也丟掉了我的魂。
從此在我眼底,每個人都化身成了木偶。
他們說著我已知的戲詞,連表情和動作都與我預想的一模一樣。
可笑。
我放棄了籌謀的一切——
我開始嘗試各種法子,甚至求助于神佛,只想把長樂換回來。
可是無濟于事。
從前那個鮮活明艷的公主,永遠死在了她渴盼的大婚之夜。
人若丟了魂,是活不長的。
我想去黃泉地府去尋她。
可我還配見她嗎?
她還會等我嗎?
我混混沌沌地想著,知道自己就快死了。
恍惚間,我看到了她。
她還穿著那襲嫁衣,睫毛翹翹的,臉上是歡喜的笑靨:
「傅云卿,你瞧,這是本公主一針一針親手繡的,繡了大半年呢,好看不好看?」
「好看。」
我笑著應和她。
她又似是想到了什麼,氣鼓鼓地追問:
「比沈嘉如好看麼?」
「嗯,比她好看。」
她哭了,卻又笑了,表情不解得像是茫然的孩子: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我呀?」
我想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
我想說我喜歡,卻無力再開口。
我想牽她的手。
那時她總愛把玩我的手,像個小色女,我每次都會冷冷地掙開她,她便委屈巴巴地瞪我。
可現在,我想去牽她,卻沒有力氣觸碰。
她卻好像不忍看我失魂落魄的樣子,竟主動朝我伸出了手:
「傅云卿,下輩子娶我好不好?」
她像是光,來了又走。
我的眼前歸于黑暗。
再醒來時。
——我重生了。
我帶著上一世的記憶,回到了五歲。
宮人們都正把我當成藥罐子養著。
宮里宮外都流傳著太子病弱,恐不能活過十歲的傳言。
而當我十歲時,那些人又會傳言,說我活不過二十。
這些聲音我太熟悉了。
可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清楚,我體內的沉毒是父皇的手筆。
他本不想讓我出世,所以在我母后懷我時,就蓄謀了這些。
這些,都是早就注定好的劇情。
我看膩了那些人的表情,聽膩了那些人的臺詞。
我要改寫。
我提前籌謀好了一切,唯獨有一件事,急不得。
在那本書中,劇情從我十七歲才開始。
也就是說,我若想去北陵國,去見她……
就必須等到十七歲,才能引發劇情。
所以,雖然我的過往在那本書中只是短短一行文字……
可我卻足足等了十數年。
終于,南鳶與北陵兩國,開始交換質子了。
我如愿以太子的身份,去了北陵國。
去的時候是冬日,路途很長。
我那些不讓人省心的皇家弟弟總想著趁機除掉我,安排了好幾次刺殺。
我倒是早就料到了那些,一一化解了,連個馬夫都沒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