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藥時,他的手指死死摳住轎沿,一聲不吭。
我在旁邊,看得直抽氣,好像替他疼了一般。
「下手也太狠了。」
遲九川一雙眼睛腫得快睜不開,訥訥道:
「是我沒用,打不過他們。」
我眼神溫柔地看著他,有模有樣地掰正他的想法。
「你這般境況,比起打得過他們,更應該保護好自己。」
「父親說,只防守不攻擊,是懦夫!」
我繼續反駁:
「我父親說,每位強者,都是從懦夫過來的。」
他都傷成這樣了,還想反駁。
我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嘴。
「我父親是皇帝,聽我父親的。」
我怕遲九川這個倔脾氣被打死。
從那次之后,總是去演武臺觀戰。
插科打諢,及時叫停。
讓遲九川少挨了很多揍。
遲高將軍很看不慣我這副懶散作風。
但礙于公主的身份,也不敢拿我怎麼樣。
除了有次他氣急了,抓起一把黃沙,擲向我。
害我好幾天眼睛睜不開。
那幾年戰事緊張,我父皇也不敢拿遲高怎麼樣。
我還是嬉皮笑臉地跟在遲九川身后。
冬去春回。
和遲九川的朝夕相處中,我們漸生情愫。
少年人總喜歡許承諾。
遲九川將貼身的玉佩給了我。
「公主殿下,等我當上大將軍,一定回來娶你。」
我還去求父皇,讓遲九川和我一起接受武夫子的教導。
這無疑為他考中武狀元,添了力。
同時,京城也起了些閑言碎語。
說武夫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故意放低了標準,才讓遲九川這麼小的年紀,奪得了武狀元。
遲九川竟因這事,開始明里暗里遠離我。
我們為此大吵了好幾架。
乃至,我怎麼向他示好,他都冷漠相對,生怕我誤了他的鴻業。
夕陽漸散,天空露出青灰色。
遲九川眼眸深邃,小心翼翼地問:
「你記起來了嗎?」
我勾唇笑道:
「記不記得,有所謂嗎?」
「在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做了什麼呢?」
「仗著我喜歡你,有恃無恐,踐踏我的真心。」
我的語氣逐漸平靜,直視他的眼睛:
「到頭來,你還是成為了和你父親一樣的人,覺得女子婦人之仁,我的悅慕耽誤了你的軍功。」
遲九川沉默了許久,露出痛苦的神色,哀求道:
「過往種種,都是我的錯。」
「頌安,再給我一次機會。」
這次他沒抓我的手腕,只敢輕輕牽起我的衣角。
大將軍久違地無措。
一瞬間,仿佛把我帶回了多年前的夏夜,我們并肩坐在教武場的高臺上,看星星,聽蟬鳴。
他拿出一塊玉佩。
「頌安,等我當上大將軍,我拿婚書換回這玉,來娶你。」
我牽起他的手,熱意透過指尖傳到他的掌心。
「我可以與你訂親。」
「但在此之前,你要為我重新打一個玉佩。」
「一模一樣的玉佩。」
遲九川雙眼放光,掩不住的欣喜。
拿著我的手,放到他的心口,滿口答應。
「一定!」
13
周國內亂結束,新帝登基,以雷霆手段,處置了政敵。
安內之后,下一步,便是攘外了。
邊疆恐再起戰亂。
在這種情境下,父皇想籠絡遲九川一族,讓其為皇家忠心效力。
在我看來,根本多此一舉。
遲家滿門都是好戰者。
無論為了百姓還是榮耀,都會上陣殺敵。
在這局中,每個人看重的東西,都如此明朗。
父皇最看重的,是穩固皇位。
遲九川最看重的,是建功立事,拜將封侯。
他們沒錯,是稱職的皇帝和將軍。
卻并不是我想要的父親和夫君。
此刻,我無比思念淮之。
是夜,萬籟俱寂。
道觀內,我用小石子砸窗子。
不久,窗內燈火亮起,淮之持著燭盞推開窗。
見到窗下的我,眸子比燭火還亮。
「公主!」
我比了個噓聲的動作。
從窗子翻進了屋。
迫不及待撲進了淮之的懷里。
淮之吹滅燭火,將我緊緊摟住。
「這是夢嗎?公主。」
我抬頭,在他下巴咬了一口。
「疼嗎?」
淮之淺笑著搖頭。
「不疼。」
我順勢把他撲到床上,將頸側湊到他口邊。
「那你咬我一下。」
淮之偏頭啄了一下我的耳朵,溫潤的聲音帶著顫動的氣息,輕柔得仿若囈語。
「舍不得。」
我伏在淮之胸口,雙手捧住他清俊的臉,鄭重道:
「我們私奔吧!」
我早就做好與淮之私奔的打算。
之前故意住進皇宮。
一是為了讓父皇對我放松警惕;
二則是,順理成章地遣散公主府的人。
我私奔逃走后,他們不會受牽連。
那天答應遲九川,讓他為我打玉佩,也只是為了暫時移開他的心思。
讓他不至于成天來纏我。
好讓我有時機來尋淮之。
袇房內,沒有掌燈。
我借著盈盈月色,端詳淮之的神態。
他瀲滟瞳光里,閃過許多情緒。
斟酌、顧慮、動容……交錯變換。
最后與我目光相接時,彎了眉眼,綻開一個極寵溺縱容的笑來。
他緊緊摟住我。
「好,我們私奔。」
聽到想要的答案,我雀躍不已。
垂首吻住淮之的喉結,輕輕舔咬。
淮之慣來清潤的眸子里,欲色漸深。
修長的手指落在我頸后,細細摩挲。
驟然將我壓向他的唇。
馥軟的舌在我口中淺磨深壓,廝磨不休。
癢意從舌尖竄到心尖。
衣衫漸落,氣息糾纏。
道觀里起了風,吹得玉蘭花影在床帷上晃動。
……
到底沒有弄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