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人心頭酸澀。
我一邊上藥,心里一邊想著:
淮之身世不詳,入了奴籍,肯定吃了許多苦。
如今他跟了我,我還護不了他,讓他又受傷。
念及此處,我愧疚難忍,一滴淚落進淮之掌心。
「我不該帶你去春獵的,若你沒遇到遲九川,就不會受傷了。」
「遲九川那人在邊疆待久了,下手竟這般狠毒。」
淮之用另一只手拭去我的淚。
他不會哄人,只好轉移我注意力。
「我在獵場,好像想起一些東西。」
我連忙追問:
「想起了什麼?」
經過獵場上的事,我愈發好奇,淮之究竟是何出身?
竟能修習到那般功夫。
連久經沙場的遲九川,都難分秋色。
淮之抬眸道:
「有一群騎馬的人追殺我,流矢齊發,將我逼到了懸崖。」
我大驚失色,這般危險的境遇,淮之難道是得罪了什麼人?
淮之見狀,沒再說下去,捋著我的頭發安撫。
我繼續問:
「還有呢?你想起家人了嗎?」
淮之搖頭。
我眼里滿是心疼,嘆息道:「淮之難道沒有家人嗎?」
「我有公主。」
淮之目光灼灼,眸子里倒映著我。
8
淮之和遲九川在獵場上針鋒相對的事,在京城流傳得太廣。
父皇把我叫進宮敲打。
御書房,父皇恩威并施。
「頌安,怪朕縱容你太久,你養面首無妨,可為了一個面首,竟然當眾辱罵朝廷重將,豈不令天下人寒心?」
「如今邊疆局勢未明,皇家需要遲九川這樣的將才,你和他又是青梅竹馬,別把關系鬧得太僵。」
周楚兩國交界。
周國民風剽悍,驍勇善戰。
在戰事上,我朝都處于防守狀態。
遲九川一族,就是靠鎮守邊疆的軍功,位極人臣。
連父皇,都要敬遲父三分。
如今,周國皇族內斗奪權,駐守邊疆的兵力回調,我朝才得以小勝幾戰。
遲九川因此得以返京。
但誰也不知道新帝上任后,會怎樣?
若再碰上一個好戰嗜血的君王,邊疆又將涂炭。
無論如何,都要籠絡好遲氏一族,父皇才能坐穩這江山。
我跪下:「兒臣遵命。」
父皇聽到了想要的答案,放軟了語氣。
「安兒,出生在皇家,披心相付,這是大忌。」
「兒臣謝父皇教誨。」
「盡快將面首送走,否則,朕替你動手。」
這便是皇家,我明面上貴為公主,實際連選擇心悅誰的資格都沒有。
淮之,是我在這黃金樊籠里窺見的月亮。
暗香浮動月黃昏。
我回到公主府。
淮之依舊在書房專心地臨摹字帖。
滿是字跡的宣紙鋪了一桌。
淮之就是這樣的人。
即使不喜歡的事情,也會默默耐心做下去,做到適應……
乃至得心應手。
他身側隔著鏤花窗,木蘭樹上已繁花盛放。
少年端坐案前,畫一般的景象。
我走過去,坐到淮之懷里,一挨著那熟悉溫暖的懷抱,便更覺委屈痛疚。
淮之放下毛筆,一手摟住我的腰,讓我更穩地坐在他腿上。
另一只手,沿著我的額發,輕輕撫開我微蹙的眉。
「公主,不要難過。」
淮之清澈的眸子,蒙了一層憂色,定定地看著我。
他那般聰慧,什麼都明白。
我整個人都蜷縮進淮之懷里,淚水撲簌簌地落下來。
「我不想你離開。」
廊外,木蘭花枝頭,有鴿子飛起。
腰間的手逐漸收緊,淮之偏頭親吻我的耳朵。
溫潤微熱的氣息顫動著撲在我耳側。
許久,淮之的聲音輕如霧氣。
「公主,還會重逢的。」
9
淮之被送去了道觀。
一夕之間,仿若和他共處的那些日子,只是偷來的幻夢。
我盯著廊外的木蘭花,似乎淮之還端坐在那里。
執筆摹字,聽到我喚他,抬眸笑意盈盈地望向我。
一陣寒風吹過,木蘭花瓣落了下來。
我眨了眨眼,才終于認清,淮之真的走了。
流翠拿來披風替我披上。
「公主,淮之公子讓我把這個信封交給您。」
我打開,信紙上字跡端正:
「行行重行行,與卿難別離。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紙上還帶著木蘭花的氣味。
這是昨天我還未從皇宮回來前,淮之正在寫的信。
他早算準了結局。
除此之外,信封里赫然放著一塊玉佩。
那塊碎成兩半的玉佩,被淮之修好,重新用紅繩串了起來。
剎那間,淚意奔涌,淚珠從眼睫滾落。
我將信封緊緊貼在胸口。
淮之這樣的少年。
每次見到我都會笑,在春獵上贏了遲九川,那麼短的時間能把字練得如此雋秀。
自己被送走卻寫情詩安慰我,會細致修好我曾珍視的玉佩……
若有一個好身世,他一點都不比那些世家子差。
憑什麼要被所有人貶低看不起。
10
將淮之送走后,為了向父皇證明,我真的收了心。
我遣散了公主府的人,主動住進皇宮。
遲九川最近像變了個人,總是邀我出宮見面。
我拒了幾次后,父皇又來敲打我。
「你們多多走動,加深交契。」
沒辦法,我只好應下遲九川的邀約。
遲九川約我見面的地方,是教武場。
真不愧是他。
殘陽似血,黃沙接天處被映得通紅。
由于嫌晌午日頭大,我故意晚了一個半時辰才到。
我進入教武場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