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他咳嗽了幾聲。
我看向隊伍前方,走去最前面,看到的卻不是官兵,而是個十六七的女子,她正小心地把碗給災民。
柳眉杏眸,眼中帶著宮中少見的干凈,里面沒有算計,沒有嬌羞,一片赤誠坦然。
她見我上前,眉頭微蹙:「你怎麼插隊?」
我愣住,一時語噎,本以為是朝廷派粥……
「唉。」
她看著我呆住的模樣神色溫柔幾分,利落盛了碗粥給我,并在里面放了個窩頭。
「下回不能插隊了,一會兒碗給我。」
「嗯。」
我接過碗,看到露出的一抹皓腕,以及透著粉色的指甲。
抬頭,她已經又在忙了,絲毫沒注意我的樣子。
我走回隊伍將碗遞給剛才的老大爺,他接連道謝急忙拿去給樹下的孫兒一點點喂。
小孩兒瘦骨嶙峋,喝了幾口就說不餓了,偏要跟那大爺輪流喝才行。
我問了下派粥的人是誰,他們說是丁家。
想到那雙眸子,我又查了她的名字——丁嫣兒。
這日開始,我變成「難民」一員,與他們同吃同睡,不到五天就將南城的情況摸得七七八八。
就是餓得緊。
一天兩碗粥,兩個窩頭
那天,我坐在樹邊,突然有雙手拍了拍我的肩。
我睜開眼,就看到雙燦若星辰的眸子,她給我兩塊點心,又叫丫鬟遞給我碗茶水。
「你是查水患的官員?」
她嗓音如上好的樂器,聲音自然。
我眼神一凜,正在想要怎麼處理她,就見她彎彎眼,指了指我的手。
「一點繭子都沒有,不過你也挺厲害,真就在這吃住。」
我心里軟下幾分,也不再裝,懶洋洋靠在樹上指指茶碗。
她無奈,叫丫鬟再給我倒一碗。
「真淡。」我假意嫌棄。
她忽略我的嫌棄,興致勃勃:「你可一定要好好查,把那些魚肉百姓的官員全拉下來!」
我聽著這天真又熱血的話不禁失笑:「好。」
「行,你餓了可以來找我,我點心管夠。」
我看向手中粗糙的點心,沖她搖搖,她臉微紅:「味道還行,咳咳。」
說罷,她干脆把剩下的點心全塞給我才轉身離去。
此時紅霞漫天,看著她的馬車背影,不知為什麼,心里空落落的。
咬了口那奇形怪狀的點心。
嘖,難吃。
2.
回到宮中,我將此事匯報,但并沒有說丁家派粥的事。
連官員都不管難民死活,一個商戶卻在管,太容易被針對了。
父皇震怒,叫我徹查。
南城是老四地界,他覺得我故意針對他,看我的眼神淬了毒一般。
但很可惜,他目前還拿我沒辦法。
混入難民之中的好處就是,我能最快知道忠奸。
他們在我們面前裝得再像人,對著百姓,也是群畜牲。
只是沒想到,收集證據用了三個月之久,看著那一樁樁罪證,足以抄家滅族。
而且,還遇到了刺殺。
老四的膽子竟然比我想象的大多了。
上報之后,雷霆震怒,帶頭官員全部死刑,家眷流放,其余人酌情處理。
老四也被軟禁半年。
退朝后,父皇留下了我,露出笑容:「做得不錯。」
我行禮道謝。
父皇咳嗽兩聲,眼里滿是算計的光:「我看以后還有誰敢再質疑你的能力。」
說罷,他笑得開懷。
我卻愣住:「父皇知道南城的事?」我不可置信道。
他笑而不語,一切顯而易見。
我僵硬地笑笑,離開宮殿,心里卻仿佛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這一切不過是父皇故意放縱……為的是給我鋪路。
想著南城的尸殍遍地的慘象,我痛苦閉上眼。
那里面還有些幼小的尸骨,還未長大便成一抔黃土。
回府的路上,我突然又想起那雙干凈的眸子,她眉眼彎彎,告訴我要把那些魚肉百姓的官員拉下去。
可造成這一切臟污的源頭,竟然是我。
「殿下?」
阿笙見我呆坐在案前的模樣,安靜退下,留給我一個人的空間。
我長嘆口氣,撐住額角。
為君者,到底是什麼,我如果真的到了那個位置,是不是最后也會變成那樣?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想看一眼那雙干凈的眸子。
所幸,她很好找,平時會在名下商鋪與客人或掌柜周旋。
阿笙看著我一身臟衣,張張嘴道:「要屬下陪您嗎?」
「不用,暗中跟著。」
我走到紅綢閣時,她正在和客人說著什麼,穿著身淺粉色的衣裙,眼中光彩熠熠,帶著絲狐貍般的狡黠。
我心里軟下幾分,卻見她看過來,眼神疑惑了下,突然一亮。
「聽說這回南城水患處理得很好,商路都通了。」
她一如既往的干凈坦然,而我……
只敢縮在這副臟污的衣飾之后偷偷窺視。
「怎麼了?」
她見我不講話問道,然后上下打量了我下。
「怎麼不換回自己的衣服?」
我沒回答,垂眸道:「這次,差事做得不好。」
她看著我的模樣,神色溫柔幾分:「百姓人人稱道,怎麼會不好?」
我有口難言:「這次的事,好像是因我而起。」
她愣住:「水患這種事怎麼會因你而起?水壩你偷工減料了?不對啊,那都十幾年前的事了,你當時還是小孩吧。
」
她說著湊近幾分,帶來淡淡的桂花香氣。
我心不自覺亂了幾拍,急忙退后:「我的意思是……他們貪污,是因為我……父親的默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