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停止哭泣,不再掙扎,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
耳邊響起了腳步聲——
夫君走了進來。
一步一步,他從院子走進屋里,沒有看我,也沒有看哭泣的兒子。
驚詫的眼神,只牢牢盯著郡主。
「炅兒,你怎麼……變得這麼美了?」
12
村里人傳言,王爺忽然之間找回過往記憶。
他認出了郡主,欣喜若狂之中,竟又忘記了我和小安。
聽說我是他失憶時娶的妻子,小安是他的兒子,沐王眉頭緊皺,連聲催促郡主把我們趕出去。
嫌惡之情溢于言表。
而他自己,從那天之后,再也沒有回來。
「娘,爹爹是不要我們了嗎?」逃過一劫的小安癟著小嘴,滿臉委屈。
我摟著他,只能搖頭,什麼也說不出。
就算重生后,我斷了所有天真幻想,不敢有絲毫懈怠。
也沒算到夫君會恢復記憶。
無數次夜里,我回憶前世之過——
或許有盲目和愚蠢,但最大的過錯,不應是善良,而是與她懸殊的賤民身份,生而有罪。
她殘忍偏執,哪怕我「還」了她的夫君,也不會放過我和全村村民。
所以這一世,我不敢讓,只能爭。
只要夫君想不起她,甚至厭惡她,那五年的感情,就是我手中的籌碼——
五年前,夫君是一個昏迷在山谷的流浪漢,被我采藥時偶然遇到。
天寒地凍,他穿著臟兮兮的單衣,臉色發青,手腳都是傷痕。
我艱難馱回受傷昏迷的他,日夜不眠地照看。
他醒來十分感激,不愿離開。
說自己記不起身世,出村也無路可走,只能討飯,不如在這里自食其力。
可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做一天農活,我還要跟在后面花幾個時辰善后,還要想辦法安撫他的沮喪。
好在他相貌端正,滿腹詩書,在我的建議下,很快成了村里極受歡迎的教書先生。
寄住在我家的日子,我們朝夕相處,日久生情。
他對我許下忠貞不渝的誓言。
我們拜天拜地拜了村長王伯,結為恩愛夫妻,生下可愛的兒子小安。
他從流浪漢,到成為我的夫君,孩子的父親……
相伴多年的情意,沒有奢華的排場,卻絕不比郡主擁有的感情低賤。
可有一根刺始終梗在我心底。
前一世他大婚之際,是否知道曾經的家人朋友,被新婚妻子用最殘忍的方式殺死?
為了護下兒子和村人的性命,我壓下那個疑問,哪怕手段不齒,也要試試螂臂擋車——
只要夫君站在我這邊,未必沒有勝算。
但現在一切都變了。
夫君當著我的面,說出他們年少相戀的過往,那些場景我曾在前世聽郡主說起,不會有假。
他是真的記起了她。
一旦夫君站在郡主那邊……為了全村人的性命,我只能做最壞的打算。
13
幾日后,雪膚膏制好。
等郡主派來監視的人離開,我趁夜將王伯請到屋中。
聽完我的請求,王伯滿臉難以置信。
「小煙,就因為王爺娶過你,郡主就要把我們都殺了,這不可能。」
樸實憨厚一輩子的人,實難相信會有人心腸歹毒至此。
而因為我一個「猜測」,他要讓村人悄悄離開世代生活的村莊,更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拿出前陣子郡主給我的全部財物,跪在地上竭力懇求。
但王伯拒絕收下,只勉強答應回去考慮考慮,起身離開。
接連好幾天,他推脫不見,還勸小秋多來看看我,說我是因為王爺的事,傷心過度,失了神志。
而另一邊,我眼睜睜看著夫君和郡主日漸親密,依偎耳語不避旁人。
郡主為了取樂,刁難村里不會說話的啞巴孩子,非讓啞孩趴在地上學狗叫。
夫君并不阻攔,寵溺看著一身紅衣、張揚嬌艷的郡主……忘了他過去當教書先生時,向來最維護那孩子。
眼前的男人讓我陌生。
我多害怕,這一世,村莊的滅頂之災會來得更快。
心急如焚之際,我下定決心,就算日后村里人把我當怪物看待,也要把重生之事說出來。
可沒等我再去尋王伯,他和留守的差役大哥突然敲門,稱夫君中毒,讓我前去救助。
我壓下滿腹疑問,匆忙前往,卻發現——
夫君不是中毒,是中了合歡迷藥。
14
我整晚為幾乎失去神志的夫君施針排異,又一遍遍準備藥浴擦身。
直到天亮,才知道郡主院中出了事。
那一夜十分混亂。
差役大哥說,夫君自己一人沖出小院,匆忙到了村長家,讓王伯趕緊尋我和他們過來。
而小院附近的人,被喧鬧的喊叫聲驚醒。
他們半開門縫,看到了令人面紅耳赤的一幕——
郡主未著里衣,松松垮垮披著艷麗的紅裙,幾近赤裸地在院子追蹤護衛。
那些男人原本十分驚恐,但被平日里不敢肖想的女人貼身摟抱,掙扎起來并沒有那麼用力。
尤其是在郡主下令,說他們若不遵循自己的意思,就要砍了他們的頭。
半推半就的,七八個護衛神色詭異,接連走進屋里。
靡靡之音幾乎一夜未斷。
第二日早上,小院后的柴房里響起了叩門聲。
有人取下門上的木閂,放出了被關著的兩個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