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姐死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未來皇妃死了,皇帝操心的卻是他弟弟的婚事。
是,我知道,皇帝很忙,天下大事,三宮六院,都要他操心。
他可能此生都不會再想起那個女子,她曾為了他一輩子都在精心準備自己。
清明過后,我陪外祖母又去了江南。
外祖母家是江南的望族,她十八歲嫁到京城,三十歲守了寡,一個人操持偌大的侯府,再沒回去過。
外祖府上的侯爵之位襲了五代,到外祖已是最后一代,舅舅沒了恩封,但外祖母硬是把舅舅培養成了武狀元、大將軍,還與國丈家結了姻。
去年姨外祖母來信盛情邀請外祖母,外祖母看著家里兒孫滿堂、兒媳持家有方,且江南氣候宜人確實適合大表姐養病,終于安心回去了,然后住得非常愜意。
所以今年外祖母在經歷了巨大的悲傷之后,又選擇了回去,仿佛記憶了她十八歲前所有溫柔時光的江南,能夠撫平她那顆蒼老的內心上的全部皺紋。
這一回駱王沒有再想方設法地跟過來,他要留在京城建設自己的駱王府。
他說他要在王府里種滿牡丹,來陪伴我這朵人間富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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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臘月里回的京城。
在江南的時候,我遍訪刺繡名家,或求教或切磋,極好地促進了京城與江南兩地文化藝術的碰撞和交流。
我這趟出遠門,讓華安郡主幾個都羨慕瘋了,不停地來信叫我買這買那,我回信讓她們自己派人出來采買,她們都說小廝哪有我的藝術眼光和審美情趣,幾番吹捧之后,回京時我給她們帶了整整兩輛馬車的禮物。
給駱王帶的禮物是把劍。
劍是在金陵鐘山的一座道觀里跟一個老道士買的,我一見到就覺得十分秀氣靈性,老道說自己已經老了舞不動劍了,我喜歡就送給我,錢不錢的都隨緣。
然后我就沒給他錢。
不過我當然不會占一個老人家的便宜,第二天我就派人給老道送了三十斤燈油、五十斤大米。
外祖母也說這是把難得的好劍,大表哥滿屋子的收藏都比不上它,舅舅倒是有一兩把可以比一比的。
說得我很慚愧,在大表哥跟前就一直遮遮掩掩,生怕他看到這把劍,發現他最疼愛的然然表妹居然是條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我還繡了個劍套,成品我很滿意,嗯,天下間大概也只有我的藝術造詣和靈性能配得上這把鐘靈毓秀的寶劍了。
駱王拿到劍時十分歡喜,一直贊嘆不已,賞玩了半天,最后問我:「多少錢?」
「啊?」
好吧,他以為我又是要賣給他的。
我趕緊解釋:「不不不,這回是送你的,不要錢。」
「不要錢?」
駱王笑得更開心了,「所以你已經決定開始跟我私相授受了嗎?」
私相授受算什麼,我的玉手都被你摸了好幾回了啊混蛋!
我內心咆哮著,面上卻窘得說不出話來。
混蛋又握住了我的玉手:「你且安心,明年春天就有良辰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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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能等到明年春天的良辰吉日,就先等來了召我入宮的圣旨。
除了駱王以外,反應最大的是舅母。
「王鐵柔你個死老太婆做個人吧,我女兒都被你們那破皇宮嚇得病死了,現在又想來禍害我外甥女?」
王鐵柔正是當朝太后的鼎鼎大名。
舅母沒瘋,就是大表姐死后,舅母總有種破釜沉舟的氣勢,或者說破罐子破摔的無所畏懼……
當天舅母就請旨進了宮,然后據說跟她的老姐們王鐵柔談判了整整一夜。
外祖母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知道舅母會此去無果,第一時間清點了自己的大半嫁妝和這幾十年攢的體己錢送給我,說有錢才有底氣。
母親大概也覺得該為我做點什麼,于是神秘兮兮地和我說:「你放心,為娘的都安排好了,青檀宮的和妃是你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在后宮她會罩著你的。」
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
我的阿娘啊,只要你能稍微把眼光從我爹和那堆保養品上移開,你就會神奇地發現,你親嫂子可是當朝太后從小的鐵瓷啊,還用你去找什麼表舅的小姨子的親妯娌的堂妹妹……
我只能說:「哦。」
相比于母親,可能大伯母的做法更讓我感動些。
大伯母一向與我并不特別親近,但聽說她知道我被召入宮之后,一直嘆息不已,然后告訴兩位哥哥一定要好好讀書好好做官,我們蕭家對朝廷越有用,我才能在后宮睡得越安穩。
我呢?
彼時我還沒能認清現實,外祖母的大把銀票揣進我的兜里以后,果然我就有了大把的底氣。
于是我就跑去請大表哥幫忙轉告駱王,讓他帶我私奔。
既然駱王正面剛不過他的母后和皇兄,我們就私奔,紅塵滾滾,執手天涯,看遍云和月。
戲本子都是這麼寫的。
那會兒大表哥正小心翼翼地擦拭一柄箭頭,好像沒聽清楚:「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