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在欄桿處,使喚我在院子里走上一圈。
他又長開了些,原本就漂亮的眼眸在校練場上又多磨出幾分凌厲。
站在我面前的時候,足足比我高了一個頭。
「你是不是長高了點。」
他像是在笑,「我還會再長的。」
然后他輕松的將我抱起來放在廊下,「別走太久,不利于恢復。」
他身上總是藥味很重,小荷說他總是受很重的傷。
「陳青葉,你叔父真的是親叔父嗎?」
哪有這麼糟踐人的。
他笑了笑,遞給我一把精美的小刀。
刀鋒出竅,光亮的刺眼。
「秋水,生辰快樂。」
我想他真是很不會送人禮物,怎麼不送我一塊七彩玉石?
9
陳青葉被按在校場上打了大半年,正式上戰場的時候還是嚇得不輕。
吐了一場之后就發起了燒。
他昏昏沉沉地睡著,我一個一個冰帕子放上去,體溫還是不見降。
我實在是擔心,使喚小荷去找大夫,卻被告知將軍不許人去叫醫生。
將軍,就是陳青葉的叔父。
我氣的冒煙,直沖沖地就往正廳去。
陳卓就坐在上首,氣定神閑地看著我。
「文秋水,是吧。」
我咬著牙站在原地,沒行禮。
他微微笑起來,「你跟青葉的婚事,我們都是點過頭的。」
「但世事無常,你一路陪著青葉已是仁至義盡,時至今日,你也該離開這里了。」
我像是被人潑了一盆冷水,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等他好了就會走。」
「她不走!」
我猛地轉過頭,剛剛還好像要咽氣的男人就扶著門框站著。
他臉色通紅,說出的話卻不容置疑。
「她不走!」
陳卓將杯子重重放下,「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是!我說過我要像個男人一樣上戰場!我要重新回京城去!為我爹娘正名!」
陳青葉踉蹌著跪在我身邊。
「文秋水跟我一起。」
他抬起眼來看著上首的人說:「文秋水,得跟我一起。」
「青葉,成大事者,不能有軟肋,你明白嗎?」
陳青葉拉著我的手站起來,他輕聲說:「叔父,我會很快好起來的。」
「答應過你的,我都會做到。」
陳青葉身上燒的滾燙,還要不講理的指責我。
「誰讓你自己跑出來跟他見面的?」
我擔心他,又實在氣惱,所以我一句話都沒說。
他更生氣一點,「咳咳咳!你!你聽我說話了嗎!」
「聽見了,少爺,別生氣了。」
陳青葉的眼珠子像是要瞪出來,但他實在沒力氣,只能倒在床上對我說:「文秋水!」
我湊過去聽。
「你腿痛不痛?」
「今天是個陰天。」
我突然就鼻酸了一下,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少爺,你燒的像個火爐。」
他慢半拍地說:「喔,那我給你暖暖。」
我們相擁著睡了個好覺,直到小荷叫他起來喝藥我們才醒過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
「我說胡話了嗎?」
我說嗯,「你在夢里喊娘。」
「我很像陳夫人嗎?」
陳青葉惱羞成怒,「我娘!那麼漂亮!」
「知道了!喝你的藥吧!」
我忿忿不平。
安頓著他睡下,我還是起身給陳卓開了門。
男人就著月光打量我,半晌才笑,「秋水,你真的長得很像你娘。」
我抬起眼看著他,「我不走。」
陳卓不在意我的冒犯,他笑著說:「我,小弟,弟妹,和你娘是一起長大的。」
「你娘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也鬧著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你倒是真像她,不撞南墻不回頭。」
他接著說:「秋水,青葉選的路太苦太累了,你留在他身邊不會輕松的。
」
他笑著看我,像是在看別人。
「比起青葉,我更在乎……你的生活。」
「生活的輕松一些,像你娘對你的期望那樣,不好嗎?」
我搖頭,「我要留在他身邊。」
陳卓沉默許久,眼里閃著我看不清的星光。
過了半晌他輕聲笑了一下。
「那也好。」
「在刀槍下討生活的人,有些牽掛是好事。」
他又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直到我有些不耐地抬起頭,他才終于轉過身。
像是在跟一場很久遠的夢告別。
他說:「要是遇到難處,就來北疆找我。」
10
陳青葉大病一場,再起來的時候就成了戰場上殺伐果絕的陳小公子。
他不再被人按著打,我也能去校練場上看他練武了。
隔年,蠻胡來犯,圣上派太子親征,朝野上下皆為震動。
說皇上寵愛五皇子,太子早已失勢。
蠻胡兇狠,太子文弱,此番只怕兇多吉少。
這場大戰,陳青葉斷了兩根肋骨,胸口正中一箭,死死護住了身后的太子。
他被抬回來的時候整個人身上都是血,我幾乎看不清他的臉。
小荷在身后死死攔著我不讓我上前去。
「姑娘,現在不能去,先讓郎中看一看。」
我的大腦慌亂一片,我說不行,我要進去。
「血腥氣太重了,姑娘,去不得啊!」
陳卓走出來,「讓她進去。」
「秋水,叫叫他。」
我趴在床邊,都不敢去碰他身上的一絲一毫,他看上去已經沒有在呼吸了,身上的血比我這輩子見過的都要多。
「啪嗒,啪嗒。」
我的淚滴滴落在他身上。
「陳青葉……」
「你別嚇我……」
「你……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是秋水。」
我稀里糊涂地說了許多許多的話,繞來繞去,我還是說:「我還欠你 10 兩銀子呢,你別死啊。
」
「青葉,青葉……睜開眼睛看看我吧。」
別走,別離開我。
郎中用參湯吊著他的命,我在床前守了一整夜,直到天光破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