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張貼了告示,說陳家通敵叛國全家自裁,唯有小兒子逃出生天,現全城緝拿。
我們成了逃犯。
我背起哭的不省人事的陳青葉,偽裝成在路上逃難的姐弟,不再看身后一片廢墟,踉蹌著走出了城門。
6
我帶著陳青葉走小道,背著個男人,總是有些不方便。
我放下他,給他去找了些水。
回來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我爹不會叛國。」
他執拗地看著我說。
我將水灌進他喉口,「能不能走?」
「我要回去,見皇上,為我爹正名!」
我不再搭理他,將餓了兩天走不動路的小少爺重新背起來往外走。
「省點力氣吧,皇上不會見你,你會在城門就被官兵一劍殺了。」
他一開始還掙扎,說要回去跟爹娘死在一起,后來就沉默,最后趴在我的肩頭。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我衣襟上。
「文秋水,只剩你跟我了嗎?」
我沉默。
「你也走吧,換個身份,就沒人會為難你了。」
我將他往上托了托。
「還沒還你十兩銀子。」
他身子一僵,「我不要了。」
「沒有欠人的道理。」
他像是稍稍安定了一點,重新將頭低下來,臉上已經不再流淚了。
「那我們說好了,你還了我錢才能走,我現在很窮,很缺那十兩銀子。」
「嗯。」
我們一連走了大半個月,幾乎全部走的山道。
我們當掉了身上的全部,換來的食物也只夠每天兩個人分著吃一點點。
在食物消耗殆盡之前,我找到了一個兔子窩。
原本想著抓了它就能果腹,沒想到一招不慎,掉進了巨大的坑里。
是個打獵用的陷阱坑。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溫暖的床上了。
大胡子男人正笑著拍陳青葉的肩膀,他被拍的抖了抖,還強忍著笑。
「小娘子,你醒了?你這夫君可擔心的很呢。」
溫和的婦人將我扶起來,給我喂了點水喝。
「多謝。」
她擺手說:「這什麼話,那陷阱是我家布的,傷了你們真是不好意思。」
我說沒關系。
「秋水,痛不痛?」
陳青葉轉過來看著我,像是非常擔憂地看著我的腿。
「沒事。」
他坐到我身側,有些擔憂地說:「你的骨頭差點摔碎了,還說沒事。」
我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不耽誤趕路。」
我支著胳膊想要起來,被他冷著臉按下去。
「養養再走。」
婦人也上前來勸我,「腿可要好好養著,不然的話以后都要落病根的呢。」
「小娘子,你們安心住下,過了年再走也不遲啊。」
過了年開了春,路也好走一些,山上有些活物,我們也不必過的太過艱辛。
我想了又想,說行。
「那就辛苦了,對了阿姐,」我笑著補充,「我們不是夫妻,是姐弟。」
「我家弟弟面皮薄,別說的他不好意思了。」
陳青葉的臉黑下去,一言不發的出門砍柴。
「啊?是小郎君自己說,你們是夫妻的呀……」
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我們始終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白天陳青葉就跟著大胡子上山打獵,我就跟著阿姐做些針線活。
晚上,我跟陳青葉睡在一個屋里。
「你腿傷著,麻煩阿姐實在不好,我還可以照顧你。」
我皺著眉頭反駁他,「男女有別。」
他和衣睡在外側,「有事就叫我。」
……
一日一日過著,直到我的腿好的差不多,新年到了。
大胡子買了酒回來,這一個月的艱辛生活使陳青葉變得壯實了一點,他跟大胡子面對面坐著喝了一杯又一杯。
阿姐悄悄跟我說:「我家男人教了小郎君好些本事呢,你們在路上走著也不擔心餓肚子了。」
他們兩夫妻都是淳樸人,明知道我們是逃出來的也不多問,還貼心的給了許多,我十分感激。
「阿姐,謝謝。」
「哎!謝什麼!」
大胡子喝多了酒,被阿姐念叨著抬回了屋里,陳青葉也喝了不少,直楞楞地坐在桌上看我。
我走過去將他拉起來,「回屋去。」
他直直坐著動也不動,只問我:「秋水,今天是新年嗎?」
我說是。
「那怎麼還不放煙火呢?」
往年在陳府,小少爺早就被人拉著放了一團又一團煙火了,如今這荒山野嶺,哪里來的煙火給他放。
可他盯著我,我就說不出其他的話,將他拉到屋外醒酒,順便拿了根未點燃的蠟燭。
我打開火折子哄他,「點吧,這就是爆竹。」
喝醉了的人聽話的過分,乖乖拿起火折子點了,然后看著蠟燭一點點燒著。
沒問為什麼不響,也沒問為什麼不亮。
他只是坐著,等到一根蠟燭完全熄滅。
他轉過頭對我說:「秋水,新年快樂。」
夜色黑,他的眼睛卻亮晶晶的,像是那塊晶瑩的寶石。
所以我向前探身,虛虛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新年快樂。」
7
過了初七,我們正式跟夫妻二人道別。
阿姐塞給我一大包吃的,大胡子拉著陳青葉要他常回來看看。
阿姐執意將賣掉繡品的錢給我,大胡子也把陳青葉打獵換的錢給他。
我們推脫不得,只說有機會一定報答。
哪怕我們都知道報答遙遙無期,還是許下承諾。
陳青葉將錢一股腦的塞進我兜里,順手拍拍。
「拿好了。」
十五,陳青葉不顧我的抗議將我拉進城里,他說:「今日有花燈。」
我是不太喜歡看燈的,但他興致勃勃,我就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