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現在他眼眶通紅,說求求我。
我說好吧。
「我去試試。」
陳夫人嘆了口氣,將我按在桌上吃飯。
「秋水,你不能什麼都順著他的。」
她這樣講。
我沒成功。
直到餓到暈倒,小少爺也沒松口。
從那之后,陳夫人就嚴格的關著他,除了上學不許他再外出,府里人人都不幫他,他就來敲我的門。
我后來常常想起那一天他的表情,像是非常難以開口。
「秋水,今天街上有燈會,我……帶你看看去呀。」
他的表情太假,活像是有人拿刀架著他的脖子,逼他說他根本說不出口的話。
但我還是說好。
那天街上的燈會什麼樣我已經不記得了,喧鬧人群中我只記得他的表情。
溫和、輕柔、忐忑。
此后許多年里,我都希望他也能對著我這樣笑。
但他從沒有過。
他只對一個人這樣笑,周家小姐,周媚笙。
那天燈會散的很早,因為天公不作美,星星點點的下起了雨。
我想我最早討厭雨天就是從這一天開始。
那一天我站在街角,看著我未來的夫君為別人撐著傘。
他溫和地笑,像是能將所有的一切雙手奉上,只要她需要。
我的心臟在那一瞬間融成一片湖泊,里面也下起雨來。
我轉過身往反方向走,直到進府,下人迎上來問我:「姑娘,怎麼哭了?」
我笑,「是下雨了呀,我沒帶傘。」
我真的討厭下雨。
陳青葉回府的時候心情很好,甚至破天荒的為我帶了桂花糕。
「文秋水,這個給你。」
陳青葉是不吃這些的,想來是周家小姐愛吃。
「謝謝少爺,我不愛吃桂花糕。」
他皺著眉打量我,「你生病了?」
我搖頭,說我先回去了。
從那天起,我就不再叫他的名字。
陳夫人送我的鐲子被我小心的收了起來,當年我爹拿走的十兩銀子,還是要再攢一攢。
我想,周小姐真的很漂亮,是陳青葉夢想著想要迎娶的姑娘。
我不太想他不高興的。
過了年,我就還了銀子,離開陳家。
但我們都沒想過,變故來的這樣快。
5
進了臘月,陳青葉就焦躁起來。
他日日守在我門前,翻來覆去地說:「文秋水,你什麼時候要跟娘說清楚!」
我冷淡地補著手中的衣服,說今天。
「今天?」
他愣了一愣,轉過身在院子里走了兩步,又自說自話起來。
「今天……也太著急了吧。」
「明天,明天也是可以的。」
我咬斷了絲線,「夫人已經在籌備婚事了,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最要緊的,是我已經攢夠了十兩銀子。
還給陳家這還遠遠不夠,但總歸是一份心意。
陳青葉難得安靜下來,他指著我手中的衣服說:「這是我的嗎?」
我鋪展了衣服問他:「你要嗎?」
自從我來到陳府,每年新年都會給他做一件新衣,但是他不要的。
一開始是覺得我做的丑,后來成了習慣。
像是沒想過我會這麼問,陳青葉扭捏了一會才說:「好吧,就當是臨別禮物。」
我說好的。
天剛擦黑,我們就起身往正廳去。
飯桌上的氣氛很詭異,老爺夫人不說同意,卻也不說不同意,他們只是沉默的坐著。
最后將我一個人留了下來。
「秋水,你想離開陳家是嗎?」
陳夫人溫和地問我。
「是。」
她輕聲說:「秋水,我跟你娘是至交好友,她病逝的早,你受了很多苦楚,我本來想著……若是安定,陳家也是你的家。
」
「可是……」
「咔噠」一聲,我踩斷了地上的殘枝。
「怎麼樣!怎麼樣!」陳青葉圍著我左右轉,「你跟娘說清楚了嗎?」
我抬眼看著他,想陳夫人對我說的話。
她說朝堂爭斗,陳家選錯了隊,已無回天之力。
她說北疆有陳家叔父,可保陳青葉的平安。
她說讓我再想想,若是不愿意,隨時可以離開。
最后她還是紅著眼睛說:「秋水,你幫幫陳家,幫幫青葉。」
我說好。
陳夫人安排我們隔日啟程,所以我對陳青葉說:「你想不想出府?」
「出府?去做什麼?」
「去見周小姐。」
陳青葉當然應允,他興致勃勃地收拾了一堆稀奇玩意兒,木雕的小鳥兒、玻璃的彈珠和七彩的玉石。
他有些害羞的跟我炫耀,「這是我攢了很久才買下的。」
「送給阿媚,做我的心意。」
我鬼事神差地想,他何必送這玉石,他的眼睛比這玉石要漂亮百倍。
滿是清澈的情意。
周小姐對我已經不陌生了,她叫我:「文姑娘。」
我點點頭。
她比陳青葉還小一歲,卻已經出落的亭亭玉立。
「青葉,這個送給我?」
陳青葉不敢碰她的手,只將玉石放在她掌心的手帕里。
他說:「阿媚,我說過的話,永遠做數。」
我微微轉過頭,只覺得那玉石扭曲出來的光實在刺眼,讓人想要流淚。
送走了周小姐,陳青葉哼著歌走在我前面。
「秋水,謝謝你,我不會虧待你的,我的私房錢全都給你,你欠我家的十兩銀子也不用還了,我給你買一個宅子,再帶一片林子。」
「以后我們姐弟相稱,如何?」
這是看見那場大火之前,陳青葉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我說好。
然后記憶變得混亂,遠遠望著的黑煙燒著了陳府,老爺夫人以及家中上百口人全部死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