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分揀好藥材,向后院走去:「他富可敵國,多的是人想給他面子,少我一個又怎麼了?」
幾個月后,我和謝明嬌同時回家探親。
一向偏愛她的爹娘,只顧著拉著我的手說話。
「我上朝時,陛下還特意問我,燈會上救人的女醫是不是我的女兒。」
「明月啊,這下,你可給我們長臉啦!」
謝明嬌陰沉著臉,說:「有名氣又如何,整日素著張臉,接觸污穢之物,哪家好兒郎愿意娶她?」
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倨傲抬頭,道:「爹娘,長公主說,會為女兒說一門極好的婚事。」
娘親忙問:「是誰?」
她面露羞澀:「現在還不能告訴你,但總之,是世上頂好頂好的男兒。他說,我的臉讓他心生歡喜。」
謝明嬌此言一出,爹娘又圍著她團團轉,一會兒問長公主待她如何,一會兒問那男兒是誰。
我在一旁但笑不語。
世上頂好的男兒,大概是皇帝了。
李同煊喜歡她的臉。殊不知她從千百個美人中勝出的原因,是因為和我長得相似。
我的笑容引起了謝明嬌的不滿。
待到爹娘離開后,她收起了笑容,兇狠問我:「你笑什麼?」
我說:「為妹妹高興。」
她狐疑看我,說:「你別以為元宵燈會上陛下同你多說了幾句話,你就癡心妄想能攀高枝。陛下最喜美人,你如今這般粗鄙憔悴,他斷然是不會喜歡你的。」
我點點頭:「陛下應該會喜歡你。」
謝明嬌的臉色流露出自得之色:「那是必然,陛下對我,一見傾心。」
幾天前,長公主生辰,皇帝撥冗參加。
元宵燈會上,謝明嬌沒有博得皇帝的寵愛。
于是她發奮圖強,沒日沒夜地練舞練笛。
在長公主生辰宴上,她橫吹長笛,衣袂翩躚,從半空之中飄飄而落,沖尊貴的君王嫵媚一笑。
那襲柔美的粉色衣裙,就這樣落入了君王的心間。
謝明嬌說:「陛下已經許諾我,半年后,他便要迎我入宮,享盡榮華富貴。到時候,你就只能跪在路邊給我行禮了!」
她想要激怒我,欣賞我的嫉妒。
可我只是平靜地告訴她:「若是入宮,你便不能不爭寵。若是得寵,又要想方設法專寵。你可知這一路艱辛,絕不是那麼容易?」
我說的全是真心話,可謝明嬌卻笑得不屑。
「姐姐,你能做到的,我難道會做不到?不就是寵愛嗎?我信手拈來。
「反而是你,年過十六,還無人提親。女子都是要嫁人的,你那醫術,難道有婚事可靠?」
見我沉默,她眼珠一轉,捂嘴偷笑。
「我早就告訴你,跟著那死老頭子沒前途的。他一窮二白,接觸的又都是下等人,能給你的婚事帶來什麼助益?這樣吧,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頭,將來,我把你許配給陛下的護衛,如何?」
我搖搖頭,輕嘆:「妹妹,祝你早日得償所愿,封妃之后,榮華滿身。」
謝明嬌把我的反應理解成奉承,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也是你最后一次叫我妹妹了。下次再見,你我就是君臣之別了。」
她登上了長公主府奢華的馬車。
我微笑著目送她離去。
妹妹。
下次再見,你我就是自由人與囚徒的區別了。
09
半年后,謝明嬌并沒有如期嫁入宮中。
因為南方起了瘟疫,皇帝焦頭爛額,連后宮都少去,更別說迎娶新人了。
去長公主府送藥的小師弟回來說,因為陛下不守約,謝明嬌氣得又哭又鬧,砸了好幾個杯子。
長公主聞訊趕來,又罰她在廊下跪了兩個時辰。
我只是一笑置之。
因為我有更緊迫的事情要做。
南方瘟疫,病人不斷增加,影響范圍也越來越廣。
貴人家里能有藥物醫治,尚且能謀得一線生機。
可無數貧苦人家,就要在瘟疫的折磨中失去生命。
疫區需要大夫。
我收拾行囊,帶上藥方,騎上駿馬,跟徐大夫做最后的告別。
「此行艱難,若是你中途反悔,大可以回來。」他說。
我颯然一笑:「有您這個榜樣在,學生怎麼會反悔?」
這些天,徐大夫把自己關在藥房里,沒日沒夜地探索新藥。
出關時,他的頭發全都白了。
我手里的藥方,就是他的心血,能夠拯救瘟疫病人的性命。
可他老了,他跑不動了。
那麼就讓我來吧,我還年輕,我能去救人。
我真誠地看著徐大夫,道:「藥方交給我,請您放心,我必然順利帶給南方的醫者們。」
徐大夫看向我的眼神中,帶了一絲欣慰。
「好好好,不愧是老朽的學生,好志氣。」
說著,他從懷里摸出一個小瓶子,遞給我。
「這是還魂丹,僅剩兩枚,你都拿去。不管是什麼病,它都能留你一口氣在。明月,保重!」
還魂丹,世所罕見,他卻全給了我。
接過那個小瓶子,我的眼眶泛起濕意。
「師父,您也保重!」
他微笑著同我揮手告別。
我揚鞭策馬,向著未知的南方趕去。
10
南方的瘟疫的確很嚴重。
這病的初期癥狀是四肢水腫。
隨著時間的推移,四肢逐漸潰爛,皮膚如同墻灰,寸寸脫落,露出腐爛的皮肉。
因此整個過程極為痛苦,不少病人寧愿吞砒霜自盡,也不愿意等待傳說中的解藥。
城中主官已經愁出了白發,見到我來,猶如救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