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批奏折的筆頓在了半空。
佩柔低聲說:「公主,想哭便哭吧。」
又是這句話.
就在不久之前,林驚風也對我說過。
可是這麼好的他,轉眼就帶了另一個女人回來。
我的內心如同被千根針扎過,卻一滴淚也流不出。
好久,我抬起頭來,笑:「我有什麼好哭的?男大當婚,是喜事一樁。」
佩柔面上不忍,嘆了口氣:「公主又嘴硬。」
我搖搖頭,說:「宣他進來吧。」
御書房的門打開又關上,輕輕的足音響起。
我打量林驚風,他便站著由我看。
他瘦了,也更黑了。
唯獨眉目間的一點堅毅,從始至終不曾改變。
我看夠了,合上奏折,冷著臉問他:「需不需要給你賜婚啊?」
他平靜地說:「臣只想娶您。」
我把玉璽砸到他額頭,咆哮:「朕是皇帝,你做個人吧!」
蜿蜒的血痕從他額角流淌到眉梢,林驚風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抹,笑了:「邊關苦寒,臣為您守了三載;燕墟浩劫,臣為您單挑千軍。我們說好的,江山歸您,您歸我。」
他一字一句清清淡淡,眼睛里卻燃著嗜血的光。
這個少年將軍,這個瘋子,像畫一樣艷到極致。
我冷笑:「不必說些甜言蜜語,你若當真把我看得那麼重,又怎麼會讓別的女人懷上你的孩子!」
他忽然笑了,眉目都舒展開,然后他嘆氣:「公主,那是徐妃。」
我錯愕,「一月之前回宮的那個,不是徐妃?」
「大夫診斷,徐妃懷著的是對雙生子。龍胎貴重,臣不可能只派一支小隊護送。前面那個是障眼法,跟在大軍之中的,才是本尊。」
林驚風一口氣說完,又看著我笑,笑夠了,才問:「公主方才是不是醋了?」
我臉紅,反駁:「才沒有!」
又心虛,踮腳去看他額上傷痕,問:「疼不疼啊?」
他不答,輕輕抱住我,下巴抵在我耳邊,「公主,江山無虞了。」
我怔怔出神。
是啊,突厥元氣大傷,宗室不敢造次,江山無虞了。
林驚風問:「臣曾與公主有個賭約,不知公主可還記得?」
我記得啊。
那日我跪在佛前,痛哭著說我無法跟命運相爭。
是林驚風擦干凈我的眼淚,一字一句說,天要亡我,他便要天俯首稱臣。
闖遍刀山與火海,他也要護我一生無恙。
此生不渝的誓言,他果然做到了。
我抬頭,看向他,不知何時,又是淚盈于睫。
在他面前,我好像很容易變成從前那個愛哭鬼謝靈。
我哽咽著問:「林驚風,徐妃生產之日,便是你我大婚之時。屆時,我要你放棄千軍萬馬,只做我一個人的夫君,你愿意嗎?」
他緊緊抱住我,吻上我額頭,近乎嘆息:「臣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窗外有梨花樹,春風卷起數朵,綴上了他肩頭。
他伸手去拍,我伸手去接。
他便不動,由著我攥住他手指。
這一年,我十八。
走過了四年春夏秋冬,我從公主變成長公主,又從長公主變成皇帝。
這條路詭譎艱險,然而我十四歲時愛上的那個人,一直守在我身邊。
江山歸我,我歸他。
他是逆臣,唯獨不逆我。
(全文完)